第95章 大队长的大年三十
再说大年三十那天,张永福解散检查组回到家,发现家里冷清得很,哪有一点过年的氛围呀?大儿子卫国撅着屁股在扫雪,小儿子卫东蹲在屋门口抹眼泪。谁知,他前脚刚迈进屋门,就有个东西飞过来,低头一看,原来是把笤帚疙瘩,不用说,这是媳妇扔过来的。他耐着性子捡起来放到门后面。
“你咋不死在外头啊?”老婆孙秀英一见他,便破口大骂起来。别看张永福在外面吆五喝六,可一回家老虎就变成猫了,听了老婆一顿臭骂,勉强笑了笑说:“咱不是工作忙嘛!”
“忙个屁嘞!你睁开狗眼看看,这十里八村,哪个像你?平时死外边也就算了,大年三十也不着家,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孙秀英又骂道。张永福被媳妇骂得两眼冒火,却不敢耍性子,只好默默收拾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大件挪挪,小件归拢归拢,又大声喊儿子。
“哎,干啥?”卫国听了,连忙扔了笤帚跑过来。张永福一见儿子那木讷的样子就来气,把媳妇骂他的火气全发在儿子身上,骂道:“妈的,你也算是半个高中生了,啥都想不起来干,你说养你们俩有啥用?过年了,也不把对联贴门上。”
“贴啥贴?对联,对联早就让猪给嚼了。”卫国小声嘟囔道。张永福听了,惊讶地问道:“嚼,嚼了?你他娘的咋这么不小心,放哪儿了?”
“这可怨不得儿子,对子是你放在饲料缸上的,被猪拱下来嚼了。”孙秀英心疼儿子,把责任直接推给了张永福。张永福听了,无奈地说:“咋这么不小心?还不赶快买红纸找人去写。”
“这个时候,找谁去写?”卫国小声嘟囔着。张永福听了,骂道:“妈的,你好歹也是初中毕业生,连对联都不会写,丢不丢人?快去,买来红纸再说吧!”
卫国听了,马上出去买红纸了。张永福又看看小儿子,骂道:“你他娘的,蹲在那儿哭啥,谁欺负你了?快起来把地扫一扫!”
卫东怕张永福,也不再抹眼泪,连忙去扫地了。孙秀英骂了几句,又哭了几声,心里舒服多了,跑去厨房和面包饺子。光顾自己生闷气了,上午吃的饺子一个也没包。按照当地的风俗,大年三十这顿饺子是必须要吃的,美其名曰:拾元宝。
卫国没买来红纸,却拿了两幅写好的对联和“春”“福”字回来了。好在家里房屋不多,这些已经足够了。
“咋回事?有人给你写好了。”
“代销点早关门了,回来时碰见永民叔,捡了两幅送给了我。”
“那别愣着了,赶紧去贴吧!”张永福吩咐说,心里十分感激张永民。卫国又告诉他说:“爸,永民叔说了,他晚上要过来喝酒。”
“哦,来就来吧!”张永福说着用干净毛巾擦了擦主席画像,又把脱落的边沿用图钉钉好。等他安放好主席的石膏像和几本“红宝书”,擦干净桌子板凳,天也就半下午了。这时,他那穷家破烂才有了点要过年的新气象。
他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好,没顾上吸口烟,便洗了手,过来帮媳妇包饺子。孙秀英没搭理他。他便腆着脸过来搭讪道:“孩子的衣服都做好了吗?过年可不能出去让人家看咱笑话。”
“你咋还有脸问?都像你,咱一家人不得光着腚去喝西北风啊!”孙秀英白了他一眼。张永福见媳妇终于理会他了,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嘿嘿笑着说:“他娘,我虽有些不着调,可家里不是有你嘛,有你在,我怕啥?你在咱心里那可是大能人嘞,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大过年的你也别生气了,可话又说回来,没有我,你在村里能活得这么体面嘛!”
“体面?哼,你认为人家那是看得起你,那是怕得罪你?那是怕挨你整。别看你在村里威风八面的,背地里人家指不定骂你祖奶奶八辈,你要是下了台,说不定比臭狗屎还臭。”孙秀英指着他鼻子数落道。张永福笑着说:“背地里人家骂不骂,那是他们的事,这我管不了,但是,只要我还在台上一天,他们就谁也不敢炸翅。”
“瞧你能耐的,人家万志和咋不冲在前头?我看啊,就你那几个心眼儿,哄哄俺娘仨还行,在外面可就不好使了。”孙秀英说道。张永福被媳妇怼得无话可说,就冲着外面喊道:“卫国,饺子快包好了,赶紧去烧锅吧!”
“哎,等我放了这俩炮仗再去。”卫国和弟弟在院里放了俩二脚蹬,又放了一挂小鞭炮。院里顿时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引来几个邻居小孩过来捡哑炮。
放过了鞭炮,卫国又蹲在了灶窝里烧锅,待水开了,孙秀英过来下饺子,一家人很快就吃上了饭。孙秀英刷好锅,洗好碗,又忙着调制萝卜馅,和面包素馅饺子,准备五更的年夜饭。张永福一边剥葱洗姜,一边笑着对孙秀英说:“哎,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啥事?”孙秀英问道,“好事还是坏事?好事现在说;坏事过了明天再说。”
“大年下的,当然是好事了。”张永福笑道。孙秀英和着面说:“要是好事,你就说吧!”
“过了年,我不想让卫国去上学了,让他去供销社当临时工,供销社主任已经答应了,只是没跟你商量。”张永福笑着说。孙秀英听了,也有点喜出望外,笑道:“给我商量有啥用?你是孩他爹,你说了算,只要学校能给咱发高中毕业证,那还犹豫啥,去就是了,这事你办的还像一个当爹的样子。”
“瞧你说的,当爹的哪敢不把儿子的前途放在心上?就是你,只要听我的话,我都能把你弄到大队当妇女主任,你信不信?”张永福见媳妇笑了,便得意洋洋地说。孙秀英说道:“你说这我相信,那杨玉香能当上妇女主任,也是你给弄的吧,是不是看她脸蛋长得好看才给办的?”
“那倒不是,但我也是点了头的,可绝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大队完全是看在她姐夫的面上给办的。”张永福笑着说。孙秀花茫然问道:“你别骗我,她哪有这么好的姐夫,她姐夫是谁?”
“公社的马文立马副主任啊,你认识不?那就是她大姐夫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当不当官,里面的门道还不少嘞!”孙秀英笑道。张永福说:“所以嘛,你守着外人,能给我留点面子就留点面子,不要见了我跟女子说话就疑神疑鬼,我好歹也是一个三千多人大队的大队长,认识的人多,你别老是怀疑我在外面跟谁谁好,说不定就冤枉我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往后在外人面前,也别再奶奶娘的骂我了,只要咱表现积极,把大队工作做好了,说不定有一天也能进公社当个帮办啥的,也让你脸上更有光。”
“呸,做梦娶媳妇,想得美,别的咱也不敢高攀,只要你在外面不沾花惹草,我就放心了。”
“这几年,你对我还不了解吗?咱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吗?别老拿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就说下乡的那几位女知青吧,个个都有恋爱对象,夏天晚上还钻了棒子地,要是弄几个大肚子出来,我这大队长咋向公社领导交代?所以我盯她们盯得紧些,免不了有些闲话,这一切万支书是知道的,他也再三叮嘱我,要小心这些女孩子的作风问题和思想动向,要常跟她们谈谈心。”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以后顾点脸面也就是了,我是担心你犯错误,孩子大了,也该顾些脸面了。”
“你别总是疑神疑鬼的,我敢对毛主席他老人家发誓,我张永福绝对不是那吃里扒外的人,要是那种人,天打五雷轰。”张永福使出了浑身解数指天发誓。孙秀英撇撇嘴说:“是不是那种人,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大年下,就不用赌咒发誓了,你是啥样人俺心里有数。”
“好了好了,咱们赶快包饺子吧,晚上还有酒场,我得去弄几个菜去。”张永福说着便走出了厨房。孙秀英说:“晚上别喝多了,早点睡觉,五更早起。”
“误不了睡觉,晚上包你满意。”张永福笑道。孙秀英也笑着说:“要不是你这一点对俺好,跟你过,也就没啥意思了。”
晚上,远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堂兄弟和侄子们一起过来喝酒了。张永民也提着酒过来了。张永福一喝起酒,早把媳妇的话抛到了脑后,结果又喝大了,五更里也没起来吃饺子。
天大亮时,他才从睡梦中惊醒,想起宣传队演出的事,慌慌张张披衣下床,连声说道:“糟糕糟糕,我得去大队看看了。”
“你这人,急啥嘞!”孙秀英好心劝道,“吃几个饺子再去也不迟。”
“来不及了。”张永福说着便匆忙往大队跑去。从大队回来,他脸色气得发青,嘴里不停骂道:“这帮龟孙儿,竟敢这么骗老子?一个都没去,简直反了天了。”
“哎呀,你别生气了!”孙秀英劝道,“大年初一,雪又下这么大,宣传队就算能演出,哪个去看啊?”
“初一咋了?过去口号是咋喊的,你忘了吗?”张永福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孙秀英笑道:“哪能忘了?干到腊月二十九,吃过饺子再动手嘛,可这些都是老皇历了,你不要老是拿过去来说事情,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算了,等见了面也不会放过他们。”张永福说着脱靴上床。孙秀英却站在床前不走。张永福仰脸问道:“你是不是也上床睡一觉?”
“起得早,真有点困了。”孙秀英说着打了个哈欠。张永福说:“那就上床睡一会儿吧!”
孙秀英听了连忙关了房门。两口子在大年初一便轰轰烈烈地干了一场,一直睡到正上午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