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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牛屋里的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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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勋见来的人愈发多了,又抱了些干麦秸丢到火堆上,原本快熄灭的火堆一下又冒出了浓浓白烟。赵红春等几个老头伸出干枯瘦弱的手,凑近火堆只顾着烤火,还没来得及开口拉呱。一个年轻人似乎早就憋不住了,神神秘秘地说:“哎哎,老几位,你们说怪不怪,前几天我去河湾镇赶集,正巧碰上俺舅家老表,好久不见了,俺俩就喝上了,可我酒量不行,喝了几盅就醉了,很晚才回来,一心只想往家赶,便趁着酒劲抄了近路,走了钱家老林那地界儿,可走了一整夜也没走出来,等到天蒙蒙亮睁眼一看,哎哟哟,俺的亲娘呀,可吓死个人了,只见每个坟子周围都布满了俺的脚印,都快成明晃晃的小路了,老几位说说,我这是不是遇见鬼了?”

    “敢情,你小子还真是憨大胆,钱家林那条路你也敢走,那里可邪乎得很嘞!”刘景东惊讶道。赵红春冷笑着说:“这条路白天也没人敢走,大大小小十几个坟头摆在那,看着就吓人。”

    钱家林这片坟场,松柏树间矗立着十几个坟头,松柏郁郁葱葱,有条蚰蜒小路从旁边经过,直通河湾镇。相传这里是老河湾最“邪乎”的地方,大白天也少有人走。尤其是正午时分,周围的秫秫地也没人敢进。村里妇女哄孩子时,只要说,别哭了,再哭,就把你扔到钱家林去。小孩子立马就不敢再哭了。年轻人带来的消息立刻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趣,人堆里马上就有人好奇地问道:“哎,你见到的鬼是啥样子?红的绿的,还是紫花的?”

    “我没看清楚,反正黑漆漆一团,拦住了我的去路。”年轻人胡乱描述着。王景瑞插了一句:“小子哎,那是你看花眼了,人要是见了真鬼哪能活到现在?”

    “哎哟哟,我的景瑞爷,信不信由你啊,反正我是看见一团黑柱状的东西挡在我面前晃悠,没有头,当时我还以为是一棵小柏树。可定睛一看又不像,当时我就吓出一身冷汗,汗毛都竖起来了。”年轻人说得更详细了。沉默了好久的赵红春一锤定音:“小子,你这是遇见鬼打墙了。”

    “听老辈人讲,钱家林最邪乎,还成过鬼市。”王景瑞谈起鬼来,兴致勃勃。另一个年轻人问道:“景瑞爷,钱家林就是地主钱百万家的老林吗?”

    “那可不,那地方邪乎得很,还成过鬼市嘞!”王景瑞神神秘秘说道。年轻人紧接着问:“景瑞爷,啥是鬼市?你赶过鬼市吗?”

    “爷没赶过,但蔡家馍店的‘蔡五更’赶过。”

    “蔡五更?这么奇怪的名字。”

    “这名字不奇怪,这人姓蔡,自己开了家蒸馍店,每天赶集卖馍起得早,五更天就出门了,所以人送外号‘蔡五更’。有一天他起得早,五更头上就挑了一担白馍去赶河湾集,走了不知道多久,觉得自己到了集上,随便找个地方放下担子开始做生意。买馍的人倒是不少,但看不清脸面,他们也不问价,给了钱,拿了馍就走,馍卖完了,蔡五更却收了一大把钱。鸡一叫,狗一咬,天色大亮。他仔细一看,这哪是河湾集啊?这不是钱家林吗?再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哎哟我的娘哎,只见每个坟头上都摆着三五个白面馍馍,自己手里却攥着一把烧纸钱,回家就大病了一场。从此,他再也不敢起早去卖馍了。”王景瑞讲了个鬼故事。赵红春又接着说道:“张永福的大姐吊死以后,就埋在钱家林边上,从那时候起,这片林地也就邪乎起来了,大白天就能听见有女人嗯嗯地哭。”

    “红春爷,你听见过吗?”

    “那倒没有,可我在钱家林见过白幌子,像人一样站着,在你面前不远不近地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屋里人说到这儿的时候,现成正好从大队开会回来,路过牛屋时,听到里面有人聊天,便忍不住靠过来,却没急着掀帘子进屋,而是站在窗户外偷听。

    “红春爷,张永福是不是有个大姐啊?她为啥上吊死的呀?”年轻人听了,更好奇了。赵红春慢吞吞地说:“这可就说来话长咯。”

    “二爷,你讲讲呗!”

    “那二爷就跟你们讲讲。这张永福也是一个苦出身,他爹张忠实是地主钱百万家的长工,一辈子都给人家干活,最后累得吐血,死在庄稼地里。埋他爹的时候欠了钱家的钱,还不起,他娘就把大姐给抵债了。他大姐叫香妮,当时也就十四五岁,长得漂亮秀气,没多久就被钱百万的大儿子钱大贵给盯上了,几次三番地想糟蹋她。那年夏天,老地主领着一家人进了城,留下钱大贵一个人看家。钱大贵就把香妮给玷污了。香妮受了侮辱,又羞又气,当晚就在房梁上拴根绳子吊死了。钱大贵逼人致死,解放后被政府给镇压了,但张永福一想到姐姐惨死就恨得咬牙切齿。”

    “他斗了大贵家的,那也算是报仇雪恨了!”王景瑞说道。年轻人问:“咋斗的呢?”

    “咋斗?就是变着花样折磨人呗!”王景瑞不想再说下去。赵红春接着说:“钱大贵逼死他大姐,这可是血海深仇啊!”

    “后来呢?”年轻人继续问道。赵红春说:“后来,后来就斗死了嘛!”

    “斗,斗死了啊!”年轻人听了很是惊讶。

    “小子,你也别大惊小怪的,那时候斗死个人也算不了什么啊!”王景瑞叹道。赵红春接着说:“张永福的斗争精神很快就被公社领导看中了,不久便从民兵连长提拔他当了大队队长,比支书说话还算话嘞!”

    “万支书能乐意吗?”

    “当然不乐意了。他当了大队长之后,仗着有管书记撑腰,连万支书都不放在眼里了,敢当面顶撞万志和,说他是老‘右倾’,是地主富农的保护伞。在当时那个形势下,万支书也是有苦说不出。再后来,出了些事,张永福也就收敛了一些。”

    “原来他是这么个人,那咱队长还像敬神一样敬他干啥?”年轻人笑着问。赵红春听了,叹口气说:“这里面的道道,你们年轻人就不懂了,大队长大权在握,咱队长也害怕,所以……”

    “所以就巴结他。”几个年轻人笑道。赵红春说:“唉,这哪能叫巴结啊?当时的形势对恁现成叔极为不利,你们小字辈哪能知道其中的厉害啊?”

    现成站在外面,心里暗想道:你们几个乳臭未干小子,懂个屁嘞!要不是老子抓住大队长把柄,哪能这么容易过关呢?

    “哎哎,打住打住,咱说这些干啥,还是说说钱家林里那女鬼吧!”刘景东是队长的本家爷爷,跟队长家亲近,听见大家七嘴八舌说现成的家事,害怕隔墙有耳,便想把话题重新转到女鬼身上。王景瑞知道刘景东的用意,连忙接过话头说:“你们景东爷说得对,咱还是接着说鬼吧,俺觉得鬼也有好坏之分,好鬼不害人,只有恶鬼和怨鬼才四处游荡,说不定哪天显个形,让我们活人碰上。身体壮实的人,鬼会躲着走,身子弱的人才会鬼上身嘞!”

    “景瑞爷,像你这身子骨,怕是经常鬼上身吧?”一年轻人突然笑着问王景瑞。王景瑞骂道:“去你奶奶的,你就不能盼老子好点!”

    满屋的人都哄笑起来。现成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想起过去那些难堪的岁月,有点黯然神伤,心里埋怨赵红春当着晚辈说太多了,还是景东爷懂事,跟自己更亲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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