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来了不下七八次了，恩惠寺的风景从未变过，似乎连风的气息都一个味道，楚楚一度以为这是一幅静止的画。可没想到这次，她发现大雄宝殿外的菩提树，竟然开始微微叶黄。

    不由得站在树下望着菩提的枝叶出神。

    阿梁说：“陆炳那个人空担了个权臣的名，却只是个胆小的懦夫，可惜了一身本事。”

    “为什么这么说？”

    “依娜楚，史书上都说他势倾天下，但你看他哪有一点权臣的样子？”

    “权臣又该什么样呢？”

    “自然是该像严嵩父子那样，该敛财敛财，该仗势欺人就仗势欺人，不听话还要反对我的人就灭了他……可陆炳呢，明明也是嘉靖帝的宠臣，跟严嵩可谓是嘉靖的左膀右臂，平起平坐的地位，但他却连个沈炼都保护不了。而且沈炼被严党枉杀了，他都没向嘉靖告状，完全不敢明着跟严嵩父子叫板。好在你没跟他，他太没种！”

    “你以为是在看一出爽剧么？”楚楚不许人说陆炳不好，“他武状元出身，又是锦衣卫指挥使，一身风流，你代入了自己，却没见到他按你的意愿将严嵩一党按在地上摩擦，你郁结，所以这样诋毁他。”

    该烧的香还是得一丝不苟的烧完。

    楚楚别了眼旁边的老和尚，转身走出大雄宝殿。

    院子里的那个小沙弥仍旧拿着扫帚，一下又一下，机械地重复着他的清扫工作，对楚楚视而不见。

    不知道陆炳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有什么反应？

    倘若下次见到他，又会在地方？

    陆炳怀疑过她么？

    她这样行踪不定，天南海北的蹿，倘或问起，自己都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合理地解释她长了翅膀一样短时间内跑这么远，从大漠到海南，从京城到河北。

    “我说的是事实。”阿梁争辩。

    阿梁今日是怎么了？非要贬低陆炳。

    他好像代入感极强，陆炳就是他，他非跟自己较劲儿，又不是他没能保护得了沈炼，亦不是他被严党的误国而气得恨不能生食其肉，害他为了保护他的君王、守卫好皇城而不眠不休了七八日，生怕一个闪失，成了大明的罪人。

    “这不是一出爽剧，阿梁，这几乎就是现实世界。”楚楚告诉阿梁，也是在努力告诉自己，“而现实里没有那么多正义之士。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同人周旋交往，怎么利己怎么来，如此苟活于世的。陆炳，他只是做了个俗人而已，并不是没种。”

    “是俗人还会有脾气，可他就像这庙里的和尚，信不信你去打他一拳，他还照样捡起扫帚继续扫地？都不跟你红脸的。陆炳就是嘉靖御下的工具而已。”

    楚楚呆了呆。

    工具？

    “严嵩父子敢罗织别人的罪名残害忠良，他却不敢。因为嘉靖只要他做一件纯粹的工具、一把刀，指东不能往西，不能有自己的意志，为此三不五时地敲打他——而这一点，陆炳也看得很明白，偏偏他愚忠得很，做工具做得甘之如饴。依娜楚，工具人，你还喜欢他么？”

    楚楚怔然良久。

    他只是一件工具？嘉靖的npc？

    御史杨爵告诉她并没有什么告岳武穆疏；杨守谦死了，无事发生；杨顺是个杀之而后快的奸臣，他岂配拥有《告岳武穆疏》？杨增不过是个为俺答汗充当信使的太监，他手里的只是俺答汗写给嘉靖的趾高气昂要求开贡同商的城下之盟；以为沈炼弹劾严嵩的奏疏便是告岳武穆疏，结果是他递上的却是《十罪疏》，偏偏，他临死时留给自己的线索还是一个“杨”字……

    楚楚感觉自己也越来越像个工具人，机械地重复地寻找一个姓杨的人。

    所以，陆炳就算只是这款游戏的npc、工具人，那又有什么呢？

    跨出庙门的时候，楚楚回望寺内。

    这方寸之地，非得要她时不时来一趟，到底意味着什么？

    转过身来，她还在仇鸾为她安排临时居住的阁楼里。

    仇鸾坐在桌边，对她突然出现在房间里一点儿也不惊讶。

    楚楚看了眼自己的屋子，竟然还是当时沈炼翻找罪证时弄出的狼藉模样——被子、枕头都丢在地上，仇鸾也没捡起来。

    还望她笑：“你这是才同谁妖精打架了？现场这么激烈，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他暧昧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