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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意外来客+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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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留宿成功,客人怠慢不得,信自然只能放到明天来写,今晚先休息。舒温对此不甚满意,但客人却很高兴。

    摊开的故事书随意放置在床头上,哪怕芙罗拉其实已经过了爱听的年纪。舒温提着裙摆去拉窗帘,随口问道:“亲爱的芙罗拉,我听管家说,你这几日总做噩梦,休息得不太好。”

    芙罗拉未曾答话,另一个先一步不满:“怎么聊这样糟糕的事情,要怪就怪教会没能照看好我可怜的芙罗拉。”

    舒温:“……你怎么还不走。”

    点着的蜡烛上缠绕着些许似有若无的雾气,舒温蹙了蹙眉,忽而回头道:“这里久不住人,不太适合休息,芙罗拉,你过来,我还是送你回你的房间。”

    另一个不敢置信:“那我呢。”

    舒温莞尔:“您如果愿意,现在乘马车回去也可以……或者……”

    她走近了一步,粉紫色的眼睛里漾着水波潋滟的光,有些像是窗外倒映着夜幕的水潭。眼睛里涟漪一圈圈荡漾开,舒温放柔了语气,嗓音低的近乎是气音了:“或者说,我问您……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您当真全不知情?”

    短暂的沉默后,舒温若无其事后退半步,抱起乖乖等在旁边的芙罗拉,轻声道:“还未问你……小芙罗拉,你有想过要和路易斯离开朵图靳吗?若你不想,便叫他留在这里。”

    芙罗拉尚未答话,另一个已先一步出声:“这恐怕不行,我答应过路易斯,会出资支持他在海上的活动。”

    “所以……您要坐视芙罗拉去那么远的地方?”舒温似笑非笑瞥他一眼,“陛下舍得,我还不舍得呢。”

    ……

    纪评推开门。

    房间里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很安静,只是不见玛瑙,也不见小塔,整个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风从没关的窗户里刮进来,吹得窗帘烈烈作响,也许是外面要下雨了。

    纪评微诧,他甚至不用再环顾一圈,就能确认这里没有一本会发光的书,也没有蜷缩在一起的未知生物……毕竟这两位实在是太招眼了。

    风声渐大,他起身去关窗户,回身拉开椅子坐下……下午睡的太久,实在是没什么困意。

    桌子上还散乱放着之前管家送来的资料,笔和两瓶墨水原料整齐的放在旁边,洁白的羽毛笔上羽毛根根分明,羽管被削成尖尖的斜角,切口沾墨。

    纪评不太喜欢这种笔,他更喜欢之前可以去教会免费限量领取的墨笔,虽然外表脏扑扑的,但整体用法类似铅笔,不用像羽毛笔那样还需要反复削尖。

    所以这支管家同墨水一起送来的笔,他至今没用过。蓬松的羽毛没有得到精心的打理,边沿落了点灰尘,已经不算纯白了。

    上好的羊皮纸同墨水放在一起,纸张的纹理细腻而美丽,尚未彻底干透的墨水晕染开微微模糊了字迹……这种需要现配现用的名贵墨水往往具备鲜艳的色彩,缺点也非常明显,它需要磨石将墨水磨干。

    ……是以,纪评判断写下这封邀请信的人应该写的很匆忙,匆忙到没有时间磨干字迹,可能是走的不久,也可能是根本没走。

    他把视线移到最上面的那张羊皮纸上。

    “您好,很遗憾要以这种方式邀请您见面,但想见您一面实在是太难了,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导致我无法获知您在那里。”

    “总之,您豢养在身边的宠物,或者说您的小朋友们,它们在我这里做客。它们是很热情的生物,难怪您喜欢呢,我也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和它们都想见您,只是不知您是否有时间。我呢,跟随您的安排来,随时、随地,都可以。”

    这是邀请信的内容,它用通用语写成,字迹规整,措辞用的是敬称,但是内容不太客气……不过,不请自来的,往往也不是客人。

    值得一提的是,邀请信没有标出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意思显而易见,要纪评自己去找人。

    纪评把视线移向了最后一行的落款,那里是很简单的一个词:克洛诺斯。

    他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确认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同时若无其事出声:“我知道你在这里。”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另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来了:“您恕罪,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和您说什么。”

    纪评顿了顿,他发誓他其实不知道,只是随口试一试,他甚至都准备开始摇人了。但既然对方已经这样误会了,将错就错也不是不可以。

    他无声看着那个人踩着雨声风声,从虚空中渐渐显出身形,坐到他对面。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鼻梁挺直,湛蓝的眼睛像是大海……肤色有些惨白。

    数个四角形状,类似星星的缀饰别在长袍的衣领上,大小不一,整体呈现出和谐的美感。

    纪评用眼角余光瞄了眼对方的衣摆,宽松的长袍绣有低调精致的暗纹,也有海神教会的徽章。海神教会的神职人员……?应该没谁会胆大包天到伪造神徽吧,嘶,好像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克洛诺斯微笑:“向您问好,深夜来访,实在失礼……我没想到您会回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您会多和舒温夫人聊几句,或者说,同她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雨声渐大,纪评开始庆幸自己关上了窗户,否则他不敢想现在风刮进来会有多冷。水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他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忽而问道:“您有想喝的吗?”

    ?

    克洛诺斯一时有些茫然,但还是本能应道:“没有,我跟随您的喜恶。”

    纪评于是又倒了一杯:“那不打扰管家了,就这个吧,但愿您不会觉得怠慢。”

    克洛诺斯接过那杯水但没喝,只是笑道:“谢谢,您真是一位宽容的存在。”

    ……倒杯水而已。

    纪评接不了这句话,他把眼前凉水幻想成才喝过的奶油浓汤,抿了一口,继续提议道:“您想要些点心吗?我觉得白绒面包就很好,它的颜色很好看。”

    克洛诺斯:“……”

    他保持微笑:“谢谢,不用了。”

    纪评深感惋惜:“那真是太遗憾了。”

    惋惜当然是情真意切,不能把人拖延着耗时间,他真怕玛瑙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其实赶不回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只是觉得符咒用在这里可惜,还觉得摇人有些大材小用。

    他正要开口,对方先一步道:“我之前有想过去安斯特拜访您,但可惜当时因一些事情缠身,始终走不了,是以今日才来拜访,但愿您不会觉得我失礼。”

    哦,话题权被抢过去了。

    “嗯……我后来还去了北帝国,遵循的是教会命令,路上途径了安斯特,可惜不太敢停留,再后来,午夜提线失控,教会准备令我去处理,我当时也想去拜访您,但很遗憾,教会很快就撤销了调令。”

    纪评心想倒也不用说的这么详细,他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他只有点奇怪克洛诺斯始终客气的措辞。他问道:“北帝国好看吗?”

    他摩挲着杯壁,思绪无端发散起来。应该好看吧,毕竟听说有常年不化的雪呢,只可惜气候所限,国内资源不足,时常对外征战,当然,这也间接稳固了战争之神绝对的信仰地位。

    克洛诺斯从未想过眼前的青年会和他说这个,他只看见对方抿着清水,宛若在品茗什么窖藏多年的美酒,语气也清浅,仿佛就是随口一问。

    随口一问?随口一问才是最大的笑话,从眼前青年的行事来看,对方几乎没有做过任何无用功。

    克洛诺斯微微一顿:“北帝国……如您所说,那里很美丽,凝固的冰雪雕刻出不老的景色,令人印象深刻,只可惜那里太冷了,不是我喜爱的气候,所以我并未停留很久。”

    纪评微笑:“那您有遇见过有趣的事吗?”

    “有趣”的事情可就太多了,多到一时片刻根本说不完,克洛诺斯默了默,反问道:“您喜欢什么样的事情呢?”

    是和神明有关的,还是和皇室贵族有关的?亦或者是其他……比如说午夜提线,比如说真理高塔?

    克洛诺斯觉得这句话有些大胆,又觉得问了也不亏,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亏。

    “类似节日?”纪评想到了自己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的记载,唔了一声,道,“我记得有赞美战争和冰雪的庆祝活动,游行的队伍长到足以绕城市一周。”

    节日?青年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话题,真的在向往好奇所谓的节日,但是……但是……克洛诺斯想起来“执牧日”,那也是朵图靳帝国内盛大的节日,只是今年这场节日过的七零八碎,后遗症也许会维持很久很久。

    于是他有了猜测,道:“我去的时间不巧,没能赶上任何庆典,不过,帝国的王城很繁荣,哪怕没有庆典也很热闹。”

    窗外雨点渐轻,这场雨来得快走的也快,呜咽的风声隐隐约约,纪评偏头瞧了眼窗户的方向,笑了:“如您所说,愿北帝国永远繁荣。”

    这语气有点意味深长,连带着话的内容也不像是真情实感的赞美之词,说是讽刺北帝国早日崩塌成废墟说不定还更准确些。

    克洛诺斯正要说话,房门忽而被人叩响,沉闷的敲门声和粘腻的水声混杂在一起,门口装饰用的绿草地被来客压折发出细微的声音,“咕噜噜”的冒泡声似有若无。

    这声音实在奇怪,几乎立刻就能让人想到一些非人之物,违背常理的、活着的、扭曲着的……肮脏的东西。

    克洛诺斯下意识抬起眼睛看向纪评,他眼前的人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注意到他的目光时,甚至还流露出了类似困惑的神情,温声道:“您看起来不太好,亲爱的克洛诺斯。”

    克、洛、诺、斯。

    克洛诺斯。

    克洛诺斯感到头晕目眩。

    奇怪的敲门声久久得不到回应,响起来的频率明显变高,到最后,已经形成了几乎连线似的、不间歇的拉长声。

    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像是食物链底端遇见了顶端的存在,恐惧先理智一步滋生,耳边嗡鸣阵阵,他本能捂住额头,听见纪评仿佛语带关心:“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

    倒好的清水被推翻,克洛诺斯勉强抓住桌沿,感到眩晕,眼前模糊不清,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缠绕上四肢,逐渐绞紧……

    骨头断裂的咔擦声响起来,他居然不觉得痛苦,只觉得如释重负,飞溅的碎片到处都是,他半跪在地上——他猜测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因为四肢早就没有知觉了。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他是生命教会的主教,他想起来他叫乌普尔特安,这是神明曾经赐给他的名字。

    具有莫测威能的神明赐予他眷顾,也为他选定结局,要求他亲自来拜访纪评以探究竟,也默许别人对他动手,把他做成具有别人模样的玩偶。

    血肉是填充玩偶的软棉,骨头是支撑玩偶的木制骨架,失去神明眷顾后,他连最普通的平民都不如——至少平民还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祈祷神明的眷顾,祈祷万中无一的希望,而他不能。

    生命教会还会出现一位新的主教,而他是可怜的背弃神明或是为神明奉献一切的信徒,这都取决于教会准备怎样书写他,怎样告知平民和贵族。

    他在生命最后一刻,颤着声,想向青年求救,但最后出口的,却是沙哑的、带笑的,真正的克洛诺斯为他设定的疑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您的小朋友们确实在我这里,您会亲自来吗?只因为它们?”

    也许是怜悯吧,青年做出了答复:“不会。”

    这大概是个出乎人意料的答案,乌普尔特安在这一瞬间,好像感受到了一点情绪波动,能与真正的克洛诺斯共情。

    你看啊,温和也只是表象,是随意施舍的怜悯,从始至终都是水中浮月,虚假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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