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雷家夜宴 一》
洛城,酒馆。天色不知从何时开始暗淡了下来,风不在言语,变得沉默,雪花也收起了对冬的馈赠。
今晚没有月光,但河水与路面总是呈现出一种蔚蓝色的光,让人产生一种被寂寞与孤独包围的冷,这股冷静似乎超过了人的肉体与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
街上行人敛迹,连那些高档的酒楼妓院,连赌纺都是空荡荡的,洛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宛如一座死城。
杨春柳醉意浓浓的放下了手中的蓝绸绢,他不去再望街心,他也望不到街心的一切,酒馆内只有老板和他一个人。
杨春柳望向了河旁早已枯萎的柳树。
柳树歪倒的样子像是一位沉睡的少女,散碎的枯枝,显出无限的忧郁。
它的衰败也许有着难言的隐衷,
“它如果是个人,它一定会说话,可它又能说些什么呢?”
悠闲的老板,有意的回了他的话,
“唉!这年头,连人有时候话都说不清楚,更何况它呢……”
杨春柳揉了揉自己肿胀的双眼,饱含睡意的他,再也忍耐不住,趴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故人的身影徘徊在酒桌的旁边,橙色的火光映照出她柔美的身段,杨春柳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的记忆似乎飘回到了一年前的春天,那个时候河边的那株柳树还没有枯萎,而洛城里的人也不会晓得往后寒冬是有多么的残忍。
还是这条河。
杨春柳每天都要从这条河上的桥经过,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染上酒瘾。
这一切的根本源自于一位从外乡来的姑娘,初次与他见面时,就是在这座桥上,船夫在船尾划着船桨缓慢地从桥下经过。
而她就在船头摆了几张长凳,翘着二郎腿,潇洒地用睡姿躺在上面,不止杨春柳,很多人看到都在议论,谁也不曾见过这么奇特的女子,只是很可惜,他们都没有能看清楚她的容貌,只有杨春柳看到,但也不是脸,而是眼睛。
从桥上俯视的角度看下去,那是一双桃花眼,一泓春池在两对眼哐流淌着,是那样的,生动充满活力,他整个人都痴怔了,路人们都是身躯与肉体,随着那姑娘的船,顺流而走,而这双眼睛却勾走了杨春柳的魂灵。
从那以后,杨春柳整日茶饭不思,心里像是被压了一块铁石,干什么都觉得没劲,他游荡在街头,如一只野鬼,整日找寻着那双,他时刻想念的眼睛,终于他还是找到了她。
她当时就就坐在这家酒馆进门靠后,第三张的桌子上。
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是杨春柳先说出口的,他看见了这个姑娘桌上摆满了菜,可就是没有一滴酒的影子,于是杨春柳就请她喝酒,可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位姑娘不仅爱喝酒,而且还能喝酒,两人便点了一桌子的酒,之后的谈话十分欢快。
慢慢的两人就聊到了自身的问题,她也聊到了自己的家庭,也是她的不幸。她有一个经常打骂自己的祖父和一个爱读圣贤书的哥哥,还有十分疼爱自己的姨父姨娘,她的父亲染上重病,去年已故。
而她的母亲名震江湖,却自小就把他们兄妹两个抛弃,她虽身出名门,却受尽屈辱,被束缚住自由,如今的她已是自由身,开始漂泊于江湖上寻求真正的人生意义。
杨春柳在旁边当起了一个称职的倾听者。
并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而她也欣然的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许萍儿。”
“浮萍本无根,漂泊度一生。”
许萍儿笑了笑,杨春柳也跟着她笑,两人从此便形同情侣处处同往,而这家酒店也因为有了这两个人在,总是富有生机活泼的气象,杨春柳喜欢上了她,但她却并不知道,只把他当做一个好朋友一样看待。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天色很暗,街上很冷淡,看不见行人,乌云堆积在天空,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许萍儿找到了杨春柳,今天她是来向杨春柳告别的。
杨春柳知道她的个性,就毫不遮掩地向她表达了爱意。
言语惊出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许萍儿笑了笑,她没有接受,也同样没有拒绝,只是让他等自己一天,说完这句话,便匆匆的离开。
她离开的时候,天空刚好下起了大雨,大雨掩盖了他的哭声,杨春柳知道,许萍儿不会再回来了,但他并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他只能在晚间到这每每沉浸在醉意中,与许萍儿相逢,往事历历在目。
回到现实,满目空虚,遍地苍凉,他不愿抬起头醒来,宁愿醉死在梦里,与那个有个性的姑娘谈天论地。
店内的老板每天都看着杨春柳这样痛苦这样煎熬的活着,他每次都劝,可每次都无功而返。
店老板踌躇在门边,似乎在静静等待一个人的到来,“你的小朋友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来呢?”
杨春柳抬头就在酒桌上找是否还有没喝完的酒,他的眼睛也看向了店老板背影像极了,许萍儿离开后几天苦守的他,
“可能……有事耽搁了吧?”
杨春柳盯着不远处燃烧的火焰,而火焰旁赫然出现了一个蓬蒿逅面的乞丐,他伸出了一双动手,极力的要用火焰铐着自己的身子,他嘴里吐出的雾气,正是他一路奔波带来的。
杨春柳能清楚的看到在他的手腕上带着一串手链,极美,极艳,一朵小小的蔷薇花簇拥着密密麻麻的小铃铛,是俗世中所有金丝银线都无法编织而成的,
“它是从哪里来的?洛城有钱人居多,可愿意打赏这个东西的人,怕是没有。”杨春柳小心指着小乞丐的手腕处,
“你说的是这串铃铛?”
小乞丐弱声问。
“是的。”杨春柳带着期待的目光,望向他稚嫩的脸庞,很显然他只想听实话。
“是我在竹林里挖笋子的时候,我给一个人指了路,她便给了我这串铃铛。”
“是什么人?”
“是个男人!又像是个女人?”
“你好像并没有和我一样喝醉酒,为什么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小乞丐并没有在回答杨春柳的话,而是从怀里将他的劳作成果,通通都摆在桌子上,
“老规矩,十块笋换你十文钱,”
小乞丐说的很干脆,也很天真,换做是谁也绝不会去拿钱去换几块未成熟的笋子,但杨春柳会,两人互相交换像两个没有顾虑的伙伴交换玩具,正当小乞丐接过钱正要离开的时候,杨春柳一把抓住了他的小乞丐的手,令他浑身打了个冷颤,他没想到一个在火焰旁烤了这么久的人手依旧冰冰凉凉像一具死尸,
“怎么,你不会是想反悔吗?”
“不,不是。我只是预感到你今晚会有危险,至于是什么我现在还说不清楚……”
小乞丐听了他的话,立马就坐了下来,十文钱也全洒落到了地上,
“不会吧?你的话比通常比那些算命先生说的都准,你要是说我有事儿,我可真的有事儿!”
“脱下铃铛!”
杨春柳大声叫道。
使店老板也闻声回头朝这方向看来,杨春柳将小乞丐脱下的铃铛用手中的蓝绸绢包了起来,他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力量藏匿在这一串小小的铃铛中。
“这串铃铛是不祥之物,得到他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他换过很多任主人,而最新的这一个还是个杀手,所以我想你的危险也来自于这里。”
小乞丐听了他的话,脸上再也掩饰不住恐惧,转身就朝着黑暗的街道跑去,他知道这里没有人能保护得了他,他只能选择逃跑,杨春柳眼里闪过一丝恐惧的光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小乞丐就倒在了雪地里离奇死亡。
杨春柳小心来到小乞丐的尸体旁,弱声道:“护花铃,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