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画妻（12）
这幅画的故事结束了，人物消失的最后，白彦的眼里只剩下了施瑶，而他的脸是一张厌世脸，尽管白布蒙住了他的一只眼，但遮不住他眼里的沙子。
之后，慕寒星在施瑶的身体里继续度过了一段时光。
那是与白彦单独相处的时光。
她看着他在府中的别院里作画，从京城的早春一直画到覆雪寒冬，每幅画好像亲眼见过这繁荣美丽的京城一样，令她叹为观止。
那日，一株寒梅在他的画纸上含苞待放，宛若大雪中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初长成大人的模样。
她见了喜欢，就问：“这画画得真好，可以送给我吗？”
白彦笔锋一顿，慌里慌张地回头看她：“好，小姐若是喜欢，尽管拿去，我那一箱子画都、都可以送给你。”
“多谢。”施瑶一笑，宛若春风，“这是你第一次来京城吧，怎么会只凭意想就能把京城的四季画得如此精妙？”
白彦举着画笔，思考了一会儿，认真作答：“作画在心，在情，不在眼。”
施瑶表情一怔，温柔而坚定对他展露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如初雪融化，新树发芽，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然后他听见施瑶对自己道：“我才疏学浅，没有公子那般绘画的手艺，对赏画也是一知半解……但，我知道公子定是热爱我彤国大好山河之人。”
白彦眼底怔然，在他快要忘记自己拿起笔来的初衷之时，却听见施瑶这么对他说，好像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
是啊……他天生喜爱画画，却不知该画些什么，空有技艺，却没有感情，又何来情怀，不寄托情怀于画上，所有的作品也只能算是中庸之作。
“多谢小姐的提醒……一路从小镇跋山涉水来到京城，路途艰险，几次在生死的边缘游走，鬼门关闯了一次又一次……害的我差点忘了，我是因为喜爱这里，喜欢京城，更想要将彤国的壮丽山河画成一幅幅卷轴，永远保存下来，让世人欣赏，让后辈仰慕，更是让诸多外邦羡慕不已。”白彦诚恳道。
施瑶看着他说话时认真的眸子，不禁低下头莞尔一笑。
虽然他眼上有了疤痕，但并不影响他眼里的丹青之意。
慕寒星心里跟着微微动情一瞬，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施瑶在这个时候已经喜欢上白彦了……
眼前的景象消失，她再度进入了下一幅画里。
下一幅画便是众举子一同去考试的场景，但是画作考试不同于别人，他们被考官带到了另外一间房内，按照考官给的主题，即兴作画一幅。
考试的前一天，施瑶百般纠结之下还是留了点私心，她想办法让她爹在朝中替她给白彦留了一个御画师的位置，这对于所有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可她情已动，又怎么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狼狈回乡。
况且……她不是不知道，朝中大多中举者还不都是靠着各种门路，贿赂官员而得，她一个弱女子无法改变朝中政局，不如就也靠着他爹的身份，学着他们把自己欣赏之人用同样的法子送进朝中。
施侍郎虽然很少在府中，但是自家女儿的心思了若指掌，他难道还不知道施瑶看中了一个相貌丑陋的穷画师么？
真是要长相没长相，要家世没家世，这门亲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但是表面上他爹不会生硬地拒绝女儿，只是摆出来了官场话：“放肆！你爹我在朝中说不上几句话，就算能又怎么可能徇私舞弊！你太不像话了！若是被人查出来，那可是重罪！你这是在把你爹甚至咱家往绝路上送！”
施瑶根本不信，强硬道：“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也没少干过这种事，现在朝中多少草包在混吃等死，还不都是你们因一时贪念受贿所致！”
“你！放肆！”施侍郎气坏了，拍案而起。
“无论如何，我都要让白公子高中御画师！”她倔强起来了。
“呵，他想高中？朝中明文规定，凡是面貌不端者均不可入朝为官，更何况他还破了相！”
施瑶一下子就愣住了，的确，她也知道这件事，怎么一时间就忘了……
真是糊涂了，白公子的疤痕，她曾经找过不少医师来看，可伤口实在太大，他们都没有办法医治……
第一次考试的时候，白彦蒙住一只眼去了考房，考官看了他一眼，忍住了笑意，知道这小子已经没戏了，但还是让他进去考。
结果，如所有人所想的一样，白彦的画卷并未被开封便被考官扔进了火堆里。
一把火燃尽。
燃尽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
而这一切，其实白彦早就偷摸看到了，用尽一切法子。
他看着那团火，眼底冷漠阴暗。
……
等榜的期间，施瑶备受煎熬。
她又想了其他的法子，绕过她爹，让她爹那群属下去办事儿。
她把自己的金银珠宝全都一股脑地塞给他们，让他们想想办法，那群属下脸色苍白，吓得浑身发抖，忙抱拳低头：“小姐，万万不可！这可是重罪！临近考试，各部监管甚严，一旦被抓到不光是我们，就连白公子也有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参试了！”
她愣住了，心里绝望了，整日神思忧郁。
而施瑶的心思，让每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的白彦一眼看穿，她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睛就一脸担忧，白彦心里很清楚，她不是嫌弃自己，而是怕这道疤变成了横亘在他青云之路上的沟壑。
揭榜之时，有人兴奋，有人悲痛。
有人高兴到发癫，有人当场晕倒。
这一幕，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表情行为各异，看起来颇有戏剧性。
白彦明明知道那些考官烧了他的画，但还是自欺欺人地选择去榜前一看，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啊……没有啊……
果然……我没有未来了……若是能高中，兴许还能娶瑶儿为妻……可是现在……我的脸……我的脸！！！
慕寒星突然听见白彦在心底暴怒呐喊的声音。
着实给她惊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