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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谢欢与舟舟同眠(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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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知府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桑宁神色郑重,“而他们之所以要吃馄饨,是因为听了一偏方,马公子以为如此可以变成女子。”

    知府听得一愣一愣,随即便是愤怒。

    “知府大人,这出偏方的神婆就居城外,那些女子受害与此人也脱不了关系,故作高深招摇撞骗,黑心黑肝。”

    “裴夫人放心,本官会将人捉拿归案。”

    沈桑宁点头,又讲起,“马年与李四勾结欲杀我一行五十余人,而马总兵以职位便利,欺骗士兵,构陷于我,我用了宣王令牌假传命令,也是情急下不得已之举,此事……我亦有错,裴家也会将实情上奏陛下。”

    知府连连点头,知道轻重,不管裴夫人的令牌是怎么来的,也跟他没有关系,他要做的,是将实情上报,将马家罪行公之于众。

    至于裴夫人的人杀了马年与校尉,那也是对方过错在先,陛下亦会有公正的决断。

    想清楚后,知府又想起另一事,“马总兵之死,与夫人可有关系?”

    毕竟今夜与马家有冲突的,就是裴夫人了,马总兵刚好今夜死了,实在巧合。

    沈桑宁听闻,装作毫不知情,甚至还好奇地追问,“嗯?马总兵死了?他怎么死的?难不成城中真有江洋大盗?”

    见知府讳莫如深的样子,她不再询问,转而愤慨道:“不管怎么死的,此人纵子行凶,还未受到法律制裁,简直太便宜他了!”

    反正,绝不能透露总兵之死与云叔有关系,马年与校尉的死,是他们行凶在前,反击是“无奈之举”。

    而马总兵不一样,他是朝廷官员,死在家里,无人知道被谁所杀。

    若让知府得知是云叔所为,只怕云叔会被全城通缉。

    还是瞒着吧。

    知府松了口气,“裴夫人,既然你无大碍,本官也该回去了,你放心,今晚官差会守着客栈,不让你再担惊受怕。”

    沈桑宁见他要走,询问起哑婆孙女的事,知府立即派人核查那些被救出的女子的身份,然后将哑婆孙女送了回来。

    小姑娘十三岁,长得跟竹竿一样瘦,又被饿了三天,回来连哭都哭不动了,但哑婆哭了,她冲上去将孙女一把抱进怀里,祖孙俩抱了一会儿,哑婆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几人合力将哑婆抬进了小房间找大夫医治,大夫先前已经给哑婆止了血,可哑婆因为担心孙女跑来跑去,如今情况不容乐观。

    小姑娘守在床头照料着。

    沈桑宁便将小房间留给了祖孙俩,自己与云昭、紫灵挤一间上房。

    夜里挑灯,将今日所发生的事写成书信,明早传回公府,让公婆知情,再看京中形势随机应变,顺便将谢玄的腰牌一并捎回去。

    她写完,云昭已经躺在榻上外侧睡着了,她跨步到床里侧时,云昭倏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脚踝。

    待看清脸,云昭的眸光稍微温和些,松了手,抱着剑往外挪了挪,“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嗯。”沈桑宁躺下后,紫灵才爬进最里侧。

    周遭早就安静了,沈桑宁明明很困,可她总是想到那碗馄饨,心里很不是滋味,过一阵又清醒了。

    她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手心放在肚子上感受着自己的体温。

    命运弄人,有的人生来贫苦,有的人生来不被家人所喜,还有的,从一开始就是算计,根本没有机会降生。

    没有出生的胎儿,他们感受不到痛苦,痛苦是留给活着的人的。

    那些被迫怀上孩子、又被迫落胎的女子,她们还会有家吗,她们回家后,家人还会接纳她们吗?

    马家父子死得轻松,可被迫害的女子还活着,不仅要承受身体的痛,还要遭受世人指点,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现在想来,云叔归来腰包空空,大抵是将银钱给了那些女子。

    可云叔能有几个钱,那几个钱怕是抵不上大用处。

    她心里有了决定,闭眼睡了过去。

    另一间上房里,床前摆着两个木盆,一大一小。

    大木盆里放着一双大脚,小木盆里放着一双小脚。

    “再给我加点水。”谢欢道。

    齐行舟听了,吃力地拎起水壶,往大盆里加了些热水。

    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听话,大概是白日里被他救过的原因吧。

    两人坐在床榻上泡着脚,安静得连窗外呼呼的风都无比清晰。

    即便如此,谢欢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很享受,享受此刻摘了面具,能够顺畅地大口呼吸。

    他扭头看着身侧装蒜的小萝卜头,“你多大了?”

    齐行舟身体板正地挺着,正经地回答,“七岁了,”考虑到房中过于安静,不想这话掉到地上,于是反问,“您呢?”

    这么小,就这么“装”,长大还得了,谢欢抬手摸一把他的小揪揪发冠,惹得小屁孩频频皱眉。

    至于自己多大了,谢欢回忆了会儿,“二十五。”

    齐行舟再次皱眉,“……”不说话了。

    “你阿姐平日里怎么教你的,这样板着,不累吗?”谢欢拍了拍他的背,感觉他缩了缩,才想起他背上还有伤,收回手,尴尬地摸摸鼻子,“忘了。”

    齐行舟也没法跟他计较,看着他弯着背的样子,自己又挺起了背,纠正道:“这是君子之风。”

    没有君子之风的谢欢,发出一声轻笑,“行,小君子,待会儿,帮我倒洗脚水。”

    “你——”齐行舟扭头,两个小拳头捏紧了,见对方已经擦干脚上了床,“哦。”

    护卫们都歇下了,也不想麻烦别人,齐行舟弯腰去捧木盆。

    大盆按照谢欢的要求,装了太多水,根本捧不动,小盆又太小,装不下多的水。

    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勉强将大盆捧起来,小脸涨红,转身走都走不稳。

    谢欢偏头看他,一扭一扭的背影,心叹口气,下了榻从他手里接过盆,“臂力太差。”

    齐行舟双臂忽然变得轻松,垂着头悄悄抿嘴,露出宽宽的黑缝隙,转头去捧小水盆,快步跟上。

    一高一矮,齐行舟只及谢欢腰下,两人去倒水,一路无言。

    回来后,谢欢率先躺到榻上,齐行舟坐到小板凳上,将头上的小发冠取下,黑长的头发微微卷曲,他用木梳将其梳通,然后垫着脚吹灯,摸瞎上床榻。

    刚摸到床,就被人一把拎起,下一瞬便躺在了床榻里侧。

    黑夜里,谢欢看不到身侧小孩不满的眉头。

    过了好一会儿,听身侧响起小孩别扭的声音——

    “伯伯。”

    谢欢不想应。

    “云伯伯。”

    “干什么?”谢欢觉得烦,理他一下。

    齐行舟躺平时也是板板正正,双手交叠放在腰上,谢欢则不同,谢欢一手撑在脑后,一手放在腹部,翘着二郎腿。

    “伯伯,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阿姐?”

    齐行舟问得严肃认真,谢欢听得蹙眉,“为何这么说。”

    “阿姐说要给你找家人,你态度不太好。”

    “这就不好了?”谢欢嗤笑,小屁孩还挺记仇。

    齐行舟不理会他的笑,一心道:“阿姐是好心,伯伯下次可不可以温柔些,不然她会伤心的。”

    谢欢半晌不应,反而问,“你为何住在裴家,是微生家不要你吗?”

    “不是不要我,”齐行舟郑重道,“是阿姐喜欢我。”

    即便看不见,谢欢也能想到身边小孩不满的脸色,是对他的不满。

    但他并不在意,“哦。”

    齐行舟语气缓了缓,“我阿姐是个很好的人,所有她在乎的人,她都很重视,如果你对她不满,她会觉得是她做的不好。”

    谢欢倒没这么觉得,反而觉得这小孩太在意、崇敬姐姐了。

    齐行舟不等他说话,又道:“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她。”

    “我没有讨厌,”谢欢觉得自己很冤枉,无奈地回答,脑海中忆起往昔岁月,声音缓缓变轻,“我只是……”

    他没了声。

    齐行舟以为他在想着修饰措辞,于是等了会儿,岂料半晌都没再有声音,疑似已经睡着了。

    齐行舟有点生气,小身板扭过去,伸出食指戳戳对方的胳膊,“醒醒,伯伯。”

    谢欢心烦,提起被子挥过去,把小屁孩盖住,厉声道:“睡觉。”

    ……

    次日一大早,沈桑宁便将盘缠取出一部分,还怕不够,又将随身的几件首饰让紫灵去当铺当了。

    紫灵叹道:“少夫人,咱们已经穷到需要典当的地步了吗?这可是您最喜欢的钗子啊!”

    “所以让它去发挥它最大的价值啊,”沈桑宁一笑而过,“你快去吧。”

    紫灵想了想,坚定道:“奴婢愿意捐一个月的月银,陪您一起痛苦。”

    这傻丫头,沈桑宁可不觉得痛苦。

    两人说话时,传来一道凄凉的叫喊,“祖母!”

    赶至时,哑婆已经断了气息。

    大夫束手无策,感叹地摇摇头,“她这身子有旧疾,拖了太久没有医治,本来也撑不过几个月了,大起大落的情绪对她的旧疾很不好,加之这几日所受的外伤,她完全是吊着气,如今孙女找回来了,她便安心去了。”

    这一睡,就再也醒不来。

    哑婆嘴角却是挂着笑与泪,手里还牵着孙女的手。

    小姑娘趴在床头哭,“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去马家的……”

    原本祖孙俩相依为命,如今只剩小姑娘一人。

    沈桑宁愁着脸,却没说话,比如“向前看”,比如“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此刻显得太空了。

    她吩咐人去买口棺材,而后又从盘缠中取出二十两银子,放在床前留给小姑娘,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脊,带着大夫出去结钱。

    大堂内,听不到楼上的哭声,一切仿佛如常,店小二擦着木柜,掌柜盘着算盘,几个食客在用早膳,街上经过的男人挑着扁担准备去卖货。

    这头刚结了大夫的钱,紫灵也刚出发去当铺,沈桑宁的身后突然响起“噗通”一声。

    她转身,只见小姑娘擦着眼泪,跪在她面前,她当即去扶,小姑娘执拗地磕了重重的一个头——

    “请夫人收留我,我愿意为奴为婢,请夫人给我一个机会。”

    沈桑宁弯着腰,一手搀在小姑娘的臂腕,“你可知为奴为婢将失去自由?”

    小姑娘连连摇头,“我爹欠了赌债跑了,没有店家会要我做工,生怕债主来闹事,家中房子被债主收走,我与祖母几年来乞讨为生,祖母生病无钱医治,几日前,我起了贪念自愿进的马家,马家给了十两银子,我将钱给了祖母,然而祖母不愿,她想将钱还给马公子换我回来,银钱放到马车上,被人扔了下来,祖母拦车被人伤了肩,可她仍旧一直跟着车跑,后来她再回去,那袋子钱被人捡走了……”

    谈起这个,小姑娘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是我害了祖母,我本想让她治病,却没想到害了她,也害了我自己。”

    “夫人,我们这样的人,无权无势,身份卑贱,连生死也无法掌握,要自由又有何用?求您庇佑,我愿意一辈子伺候您!”

    她恳求着,双手将二十两银子奉上。

    这二十两银子,她未必拿得住。

    沈桑宁望着钱袋子和少女诚恳中盼着希翼的眼睛,改变了主意,“我接下来要去的是金陵,但也有可能会去扬州,你怕不怕?”

    小姑娘摇头,“不怕,我要活下去。”

    “你不问我要去做什么?”

    小姑娘再次摇头,“夫人是好人,做的一定是好事。”

    “你叫什么名字?”

    “小雪,唐小雪。”

    “好,你可以暂时跟着我,我会给你寻个好去处。”

    或者说,好些的活法,能够慢慢掌握命运的活法。

    “多谢夫人!”唐小雪还想磕头,被沈桑宁阻止。

    她将人扶起,温声道:“不过有句话,你说的不对。”

    唐小雪抬头,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只见她微微莞尔,如神女娘娘一样好看,她说——

    “你出身低微,但低微不是卑贱,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寻到自己的路,保护自己不再为人所欺。”

    语罢,沈桑宁感受到一道不可忽略的视线,她奇怪地抬头,看见楼梯上站着一人。

    云叔。

    她望过去时,他恰好偏开了头,正准备戴上面具。

    这会儿戴什么面具,是不吃早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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