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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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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他不能活了,但是他死在甲板上,别人很快就会查到他的死因,那样你就无法逃脱罪责。”

    温棠的声音进入耳朵,如同坚硬的冰棱,扎进了心脏,让秦良玉的血液渐渐凝固。

    “所以在最后一刻,他选择了跳海,只是为了救你。”

    秦良玉的脸上煞白,呆滞地看着温棠。

    “而尹静秋看着帮助她的人因她而死,也以为她的孩子死了,她同样地选择了跳海。”

    “可不可悲?”温棠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她撑着额头,笑了出来。

    “生前没有被相信过,死后还要背负骂名。”

    温棠伸手抓住了秦良玉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

    “而你却将真相全部忘记,将他对你的爱忘记,把他当做十恶不赦的恶人,再把所有的错都推倒他身上,这样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恨他。”

    “再理所当然地好好活着。”说到这里,温棠顿了几秒,漆黑的瞳孔直直地盯向秦良玉。

    “当然,辞年父亲本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但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在温棠的瞳孔里,秦良玉看到了自己的脸。

    刻薄而又可悲。

    “你都做了什么?”

    温棠的话在她的大脑里旋转震荡着,秦良玉尖叫了一声,拼命地捂住耳朵,疯癫地跑出了客厅。

    温棠没有阻拦跑走的秦良玉,她转头看向纪辉兴和纪盛宏。

    纪盛宏握着拐杖的手哆嗦着,纪辉云仿佛在一瞬间衰老了下去,他无声地弯下了脊背。

    “更可笑的是,我不过只是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将这一切查出来。”温棠脸上是彻底的讽刺,她接着说:“真相就在几小时的路程外,在离着不过一百二十公里的地方。”

    “但是你们,从来都没有去查过。”

    “知道的缄口不言,怀揣着真相装聋作哑,不知道的肆意宣泄怒火,是你们亲手杀死了他们。”

    “可是这是纪辉兴死去的二十七年……”温棠深吸了一口气,捂住了疼痛的胸口,眼底有了几分茫然,她缓慢地继续说着。

    “这是纪辞年的二十七年啊。”

    温棠盯着纪盛宏,声音里带着钝痛。

    “一个星期,一百二十公里,换了他们的二十七年。”

    “他的父亲死不瞑目,他被折磨一生,就是因为这样的荒唐的原因……”

    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他的人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台下的人看着戏,台上的人也在看戏。

    可温棠却再也笑不出来,她抬着头看着纪盛宏。

    纪盛宏苍白的胡子颤抖着,苍老的脸上终于落下了一行泪。

    温棠看着那滴眼泪,却只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呢?为什么不愿意看看纪辞年呢?”

    “只要你当时有任何一点怀疑,结局也不会是这样。或者只要你关注一下纪辞年,他也不会受那样的虐待!”

    “虐待?”纪辉云快速地问了一句。

    温棠讽刺地笑了一下,“所以你们连秦良玉一直在虐待他都不知道。”

    “我只是以为她冷落他……”纪盛宏的表情惊愕,眼睛瞪大,颤抖着开口。

    “如果你去看看他,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关心,你也不会在现在才知道。”

    温棠冷眼看着纪盛宏,“你的妻子用命换了纪辉兴活下来,是想看着你逼死他,再逼死他的儿子的?”

    纪盛宏往后倒靠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了头。

    温棠闭了闭眼,这才无所谓似地问了一句。

    “现在我可以拿走那只船了吧?”

    纪盛宏没有出声,温棠也不指望他,她最后看了纪盛宏和纪辉云一眼,转身走出了门。

    但她却在门口停了脚步。

    温棠看着站在门口的纪辞年,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辞年,你怎么……”

    温棠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却又想到纪辞年知道纪家人在这里,他肯定是要来的。

    温棠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说了一句:“你都听到了?”

    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大雪,纷飞的雪洒在纪辞年的身上,寒意还未褪去,冻得手指冰凉。

    纪辞年静默地站在那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温棠,勉强地露出一个笑。

    “没事……”

    他的脊背明明挺得笔直,脸上挂着笑,可温棠却觉得他将在下一刻坠落。

    他的身后是深渊万丈。

    “没事。”

    纪辞年又重复了一句,他不停地重复着。

    他的声音刺痛了温棠,她蓦地伸出了手,拉着纪辞年快步离开。

    “跟我走。”

    纪辞年顺从地被温棠牵着,踉跄地跟在她的身后,冰冷的空气带着刺痛进入他的肺部,他还在不断地重复着没事。

    地上的雪还未化开,又开始堆积了一层。

    纪辞年喘息着,他的身体逐渐地脱力,不能再跟上温棠的脚步。

    他的视线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渐渐模糊,那双曾经盛着星光的眼眸缓缓阖上,在整个世界的晕眩中倒下。

    ‘砰’的一声,膝盖陷入积雪中,与坚硬的地板相接,疼痛唤醒了意识,纪辞年跪在了地上,又喃喃了一句。

    “我没事。”

    雪花落在他的黑发上,落在他下垂的睫毛上,将他的睫毛染成白色,如雪花一般寒冷,一般易碎。

    温棠深吸了一口凉气,她跪了下来,紧紧地把纪辞年抱在怀中。

    纪辞年的头放在温棠的肩上,他无力地喘息着,念了一声。

    “棠棠……”

    温棠闭上了眼睛,伸手抚摸着纪辞年的头发,她点了点头,轻声应他。

    “我在。”

    纪辞年的嘴角扯起了一个笑,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脱力地低垂下头,看着地上的雪。

    视线渐渐被泪水氤氲,滚烫的眼泪砸进雪里,很快凝结成冰。

    他安静地低着头,静默的如同一具雕塑。

    许久,纪辞年忽地抽了一口气,他急促地喘息起来,胸膛颤抖地起伏着,那声音像是即将被黑夜淹没的人,在被吞噬之前无力地呼救,纪辞年看着地上的雪。

    他是为了救秦良玉跳下了深海。

    他也是这样痛苦的吗?

    不,他一定更痛。

    那刀仿佛插在了纪辞年的胸口,他也随着纪辉兴淹没在了深海里。

    不得善终。

    “他没有出轨……”纪辞年靠在温棠的肩上,喘息着开口。

    “他没有出轨。”温棠紧紧地抱着纪辞年的头,哽咽地重复了一句。

    纪辞年笑了起来,眼泪却不断地滑落。

    “那就好……那就好……”

    笑到最后,纪辞年的声音变成了痛苦的抽噎。

    他背负着一切走到现在,如今却一朝大厦倾塌。

    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如果他的父亲没有出轨就好了,如果他的父亲没有出轨就好了……

    那他的亲人是不是就会爱他,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同?

    如今他知道了他的父亲没有出轨,甚至知道他爱他,明明祈求都已经成真,可他的胸腔却仿佛裂开了一个大洞,冷风穿过空荡荡的心口。

    如果不是他父亲的错,不是他的错。

    那他这二十多年,到底算什么呢?

    纪辞年想告诉温棠没关系,想告诉她没事。

    但他如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他不是没有关系,不是没事。

    太痛了。

    这二十多年来,每一天都太痛了。

    他可以忍受着那些本该由他来偿还的罪孽,他可以毫无怨言地赎罪。

    可是走到头了,却突然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像是一场荒唐的梦,却又偏偏是他的现实。

    怀里的人不停地颤抖着,温棠抱着他,无力地拍着他的背,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

    无论是什么,都太过苍白。

    温棠本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他知道真相。

    她甚至想过或许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好,但纪家和秦家欠下的债总归是要偿还,纪辞年迟早都要知道这一切。

    “都过去了……”

    最终她只能抱紧他,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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