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金府探望
清桅领着山茶到达金府的时候,天气已经暗了。她就跟着八姐来过金府送电影杂志,还是夏天正热的时候,当时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细看这个地方。金姑父是财政总长,其财力实力自是不容小觑,只是此时下了车,倒着实被眼前的府邸震撼了一回。
大门口,一片四方的敞地,四根白色的罗马柱落地,一字架楼,朱漆大门。进了门之后,明灯高悬,亮如白昼,又是一个敞大院落,迎面首立一排西式高楼,楼底又有一个门房。门房外的一个听差,看见清桅和山茶含笑迎过来,“沈小姐来了,我这就去通报。”
“不用麻烦,我来看看四表姐,我们自己进去就行。”清桅淡淡道。
“好,小姐在二楼,沈小姐您慢些。”听差的应声,顺便退到了一旁。
清桅其实不太记得路,还是山茶之前总跟着沈老太太来,对金府倒是熟悉的。她带着清桅走过一面抄手游廊,绕着一幢楼房。后面的大厅上一座平台,平台之后,一座四角飞檐的红楼。屋子周围,栽着各样树木,这样冷的天,却还是长的很是茂盛。
到了这里,才看见女性的仆役,看见她们都是早早的闪让在一边。院子里时有说话声传来,山茶领着清桅进了东边的月亮门,再过一方小院,上了白色的台阶到了五表姐的楼。
门房的丫头看见清桅,告诉她说大家都在二楼的休息间,清桅便自己带着山茶上了楼,刚上二楼,过了拐角,便听到一阵欢笑声传来,似是还有打麻将的,走近些谈话的声音就更清晰了。
“劳烦母亲走这一趟,佳佳没事的,您安心些。”是二姑姑的声音。
“没事就好,最近这段时间就没别出门了,实在要出门,也要多安排些人保护些。”祖母说着话,声音有些累
“会的,母亲。哦,九丫头怎么没有来?佳佳还说要问她上次的电影杂志还有没有呢?”金夫人问道。
“九丫头学医课业忙,加上性子比较喜静,不常出来。” 沈老太太温和的解释。
“什么喜静,她就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不好意思出门罢了!” 沈老太太刚说完,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扬声说道,语气充满鄙夷不屑。
随即屋内一阵哄堂大笑,“六丫头说话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心直口快的毛病哦”沈老太太半笑着说她一句。
“这有什么好改的,如今像六姐姐这样的爽朗女子难得找呢。” 一个女声得意地说。
“就是,佳佳姐姐伤着了,她也不说来看看,真是没礼貌。”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满屋人听清,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真不知道舅舅怎么想的,让她跟陆家结亲,她哪一点配得上四少,更何况六姐姐喜欢四少这么多年,舅舅为何不让六姐姐与陆家结亲?”佳佳的声音在安静屋里格外清晰。
“是啊,外祖母,你去跟舅舅说说,让他取消了,换六姐姐。”另一个女子附和道。
所有人都看着沈老太太,等着她说些什么,她却只是笑笑,说了句“好。”不知是玩笑,还是应承。
好一会儿,金夫人笑着调侃,“小八,看着你手里的牌,一会儿你六姐姐又要胡了呢。”众人心知肚明一阵欢笑,屋内又恢复了谈天说地,一室的其乐融融。
门外的清桅脸一阵红一阵白,拦下正准备敲门的山茶,“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把东西给楼下丫头,我们先回去吧。”
“好。”山茶温声应,赶紧跟上清桅的脚步,她走的那样快,生怕她摔了。
山茶看着手上白色纸袋里的东西,许医生给小姐的进口去疤药,还有攒了三个月的新电影杂志,小姐自从知道金五小姐喜欢电影,就特别让她留意收的。那些话她听着都难受,更何况小姐本人呢,她心里一阵心酸,替小姐难过。
她到楼下给丫头东西的时候,那丫头还问她,为何不自己给,还走的这么快,山茶只说小姐有点身体不适,下次再来探望金五小姐。
一路五光十色,金碧辉煌统统匆匆而过,再没有来时观赏一番的心情。两人很快出了金府,上车离开。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而过,如无声的呜咽,让人听的心里发颤。清桅坐在车内,抱着双膀,觉得好冷好冷……
母亲离开的时候,她绝望的以为这辈子都要孤单一个人了,无依无靠,可父亲突然出现在巷口,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她要抬头才能望见他的眼神,他是那样高大,那样温柔,说要带她来北平的家,家里还有好多亲人,都会像母亲一样疼她爱她。
她半信半疑间,觉得父亲会是那个可以依靠的人,她跟着他千里迢迢来到北平。可到沈宅的一桩桩一件件,他没有出言帮过她一回;突如其来被指定的婚约,不容逃避,不容拒绝。那时她便觉得父亲眼里是没有她的,不是那个可以依靠的人……
当她满身伤痕,小心翼翼地踏进沈家大门,那个明堂高位上一头白发的老人,朝她笑,问她好,温暖宠爱的照顾她,像极了从小呵护她的外祖母,她迷失了,她觉得祖母或许会是她在沈家的依靠。她极尽乖巧,讨好祖母,哄着陪着祖母,可如今想来,她仍是错了,错的一塌糊涂……她的心里怕是也没有她,也不是那个可以依靠的人……
整个沈家,偌大的北平城,可有她沈清桅能依靠一二的人吗?有吗?
她不禁嗤笑出声,只觉得自己痴傻,也可怜……
北平的夜是热闹而暄哗的,街边有卖各样小吃的,半人高的铁皮炉子旁有几个人在等烤红薯,小贩缩着脖子兜着手正与人聊闲,嘴里时不时冒着白气,有猩红的火光从炉壁偷跑出来,灼热且明亮。
往年冬天,家里烧饭的时候,厨房也会在热灰里埋几个,她经常翻出来偷吃,烫的脸通红,一整个冬天都不觉得冷。只是每每弄的满衣裳都是黑色的锅灰,总要挨母亲一顿责骂。
昏黄的路灯闪过,光秃秃的树影间或投在清桅的身上,显得寂寥而落寞。
那一晚,气温骤降,寒风四起,吹的整个沁竹园都要连根拔起一般。清桅一个人立在窗外,吹着冷风,看竹影翻飞,枯枝折损,全身被风吹得冷透了才回去。
那一晚,从西北高山寒川而来的风,吹进偌大的沈宅,也冰封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