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荀氏君子2
温酒入喉,虽算不得甘醇,到底还是让人尝出几许芬芳。
应是花酿酒,林襄咂咂舌,细品还能觉出桃花满园的春日意境。除却杯中酒,林襄还能嗅到眼前人衣摆之间的浓郁香气,幽静似檀、清远胜兰,倒是个极有品味的熏香男孩。
看样子今夜当是两人的圆房礼,林襄手中这奇形怪状的酒杯,想必便是传闻中的合卺杯了。既是合法夫妻,对方为何又声称自己要去厢房暂住?他所说的忘怀前事又是何意?
难不成人家早有心上人,自己无端无由竟做了拆人姻缘的第三者?
方才此人自称为“yu”,该不会是那位战国著名美男子宋玉吧?林襄乱七八糟地想着,耳边却忽而传来系统弟弟的爱意提醒——【用户姐姐不要怂,冲鸭!快去把荀彧扑倒!】
好家伙,林襄险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系统弟弟是荀彧的历史小迷弟。等等!林襄不可置信地朝眼前人直直瞧去,竟是荀彧吗?
就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被曹操称为“吾之子房”的荀彧荀令君?!
作为荀彧头号迷妹,林襄突然就明白了系统弟弟的激动,毕竟谁不垂涎君子同欢的快乐呢?
荀彧行过合卺礼,正要按照先前商议妥当的决定,退去厢房暂歇。谁知杯酒饮罢,荀彧不待抽回手臂,眼前那位风姿曳丽的姑娘,便已主动握上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
事发突然,荀彧不由神色微怔,本是端正持着的酒杯成功砸至地面,晕出几道如墨的水痕。许是对方过于姿容艳丽,荀彧颤然垂下双眸,并不敢与她直视,声音却依旧清润得体。
“夫人可是不胜酒力?”没有什么原因比醉酒更能解释眼下这过分的亲近。
林襄并不答话,目光凝在荀彧端正俊毅的五官上,见他眸光躲闪,并不敢抬眸同自己对视,林襄更是将错就错,当真如醉酒般向前倚去。下意识接住林襄投怀送抱的动作,荀彧感受着软玉温香在怀的真实触感,身子更是瞬间僵在原处,笔挺而立、一动不动。
明明方才早已提过此事,明明说好给他些时日让他忘怀前事种种,他不想在内心完全清空之前,不负责任地占有眼前的姑娘,自己的新婚妻子。
荀彧诚恳地想,怀中人肯定是醉了,醉酒之为本就难以控制,自己不该苛责于她。就算真有越分缠绵的举动,那也是自己占了便宜,这本不是君子所为。
如此想着,荀彧正要矮身将她抱上床榻。谁知离得近了,对方更是搂上荀彧的脖颈,而后便将红唇撅起,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分寸,荀彧晃神的功夫,正巧同对方的唇瓣擦碰而过。
颤栗酥麻的奇异触感。
荀彧眸色渐深,喉结焦躁滚动一番,还是压抑下心中的波澜风雨,细声哄慰着,意图解开对方缠在自己身上的双臂。林襄却预测到荀彧的动作,提前身子一栽,向身后仰倒而去。
伴随着林襄真实性极强的惊呼,荀彧果断伸手将她稳稳护进怀中,然后瞬势倒进那方软榻之中,林襄的脑门顺利嗑在荀彧下巴上,换来对方一道几不可闻的闷哼。林襄顾不得额上红痕,忙心疼地爬起身子,手指抚着荀彧的白皙肌肤,只急切开口道:“夫君可嗑疼了?”
瞧着她温柔切意的动作,听着她急切关怀的言语,荀彧蓦地心头一暖,这样自然而然的亲近,是他多年以来求之不得的情感。荀彧温和笑笑,破天荒主动握住林襄细长的手指,声音中多了几分不言而喻的欢欣,“无碍,夫人不必自责。”
话罢,便要伸手将她扶起。
眼前的姑娘却并无起身的动作,她的眸中满是璀璨星光,濛着胧胧的酒雾水色,就这样吸摄住荀彧不安的目光,耳边是风打窗纱的簌簌声响,鼻尖是独属于眼前女子的静谧体香,荀彧的呼吸不自觉放地轻缓,只晃神间,唇上便已传来一阵柔软触感。
甜甜的,带着几丝缱绻磨人的意味。
反应出自己正在与人接吻的瞬间,荀彧的脑中轰然炸响,耳边早已听不见其他,眼前也已看不清其他,平生第一次,他尝到了欢爱的滋味。荀彧心中纷纷杂杂,待热度散却,便只剩最后一个认真的念头:就算是自己的夫人,他也该为这荒唐时刻负责才行。
思及此处,荀彧离开对方惑人的双唇,再次提及方才所言,“夫人该知,彧早年交游之时,曾将心意交付他人,至今未能收回。”
感觉出荀彧的真诚试探,林襄终是良心发现,收回自己刻意撩人的心思,而后将注意力彻底转移到荀彧开诚布公的内容上。原来他此时尚且心有所属,所以才会说出厢房暂住的话来?
不知为何,想通此事的瞬间,林襄心底蓦地有些发酸。明明是标榜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女人,怎到了荀彧这里,却多愁善感了起来?
如此想着,荀彧已将她端正扶起,自己则后退半步,与她拉开得体的距离,“彧自知有愧于夫人,遂忧心惶惶、夜不得寐。夫人若有怨怪,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意思简单明了:我有心上人了,无论你接不接受,这都是短期内不可改变的事实。
见荀彧彻底从方才的失态中回过神来,林襄摸了摸呱呱乱叫的肚子,在荀彧泛着银光的诚挚注视中,委屈道了声:“夫君,我饿了。”
初时的惊诧过后,荀彧禁不住溢出一声轻笑,见她不似作假,便要拢袖起身,吩咐仆从准备些清粥小食。只是脚步还未迈开,便已被人握上他委坠如云的衣袖。
只听林襄好奇补充一句:“她是怎样的人呢?”
话刚出口,林襄便已悔恨到直要咬舌自尽,可心中又委实好奇。好奇怎样的女孩子能叫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记挂这么多年,好奇他们是如何相识相知,又有哪些自己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患难相扶与跌宕波澜。
荀彧似乎不曾料到林襄会有此一问,凝思片刻后,方邀请林襄一道外间小酌。林襄率先盘坐于漆案南侧,待荀彧嘱咐过门外僮仆后,方主动为二人再次斟满面前的合卺杯。
酒已有些凉了,林襄将酒杯放到唇边小口嘬着,荀彧像是难得寻见可以倾诉的对象,还未开口,神色便先一步放软了下来。林襄知道,这是喜欢的表现。
喜欢到光是想到对方,便已情不自禁满目柔情。
林襄突然不想听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作死找些罪受。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知彼还没开始,自己就已完败下阵来,这还不是人间惨案?
林襄正要耍赖捂住双耳,反正自己如今是他的正牌夫人,就算要霸王硬上弓,荀彧也没有半分拒绝的理由。待时间久了,身体上的契合终究能够取代灵魂上的相伴。
至少当时的林襄是这样想的。
谁知荀彧却已沉声开口,他的声音声音轻缓温柔,就这样诉说着心中的波宕往事。林襄来不及拒绝,便已被荀彧独到的开头所吸引,也便不再纠结,只双手托腮静静聆听下去。
荀彧打小便自颖阴荀氏的家族光环下长大。
祖父荀淑温恭允塞、品行高洁,素有“神君”之谓,众位父辈叔伯又以学术见长,合称“荀氏八龙”。也正因此,荀彧向来兢兢业业、严于律己,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沉稳持重的性子。“富而不骄、贵而不舒”,这是荀氏长辈对他的一贯评语。
早年间荀彧自颍川结交名士,听闻阳翟司马徽少有声名,便于隆冬天气,携从侄荀攸一道前往阳翟拜会。未曾想阴云蔽日、厚雪将至,为赶在降雪前寻至司马徽住处,荀彧这才拍马向前,循着田埂地头,向不远处那位田间习作的少年勒马问路。
这便是荀彧同他那位“心上人”的初次相遇。
转过春来,荀氏趁着新茶将采,特以茶会之名邀诸位名士故交把盏同游。直至会上重逢,荀彧方才知晓那日被他问路的少年,便是近来乡间热议的阳翟郭氏之后,郭瑾。
那位因打造曲辕犁而崭露头角,并为乡人亲切称作“田间郭郎”的春风少年。
缘分就是这般奇妙的东西,不过两面之缘而已,荀彧却觉仿佛半生已过。所以在他北上雒阳赴任守宫令的前日,荀彧借着讨教曲辕犁之名,再次孤身驾马抵至阳翟。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听闻自己即将雒阳赴任的消息,郭瑾竟当即拜请,甘愿同他一道远赴雒阳。
林襄拧眉思索,既是荀彧雒阳赴任之前的事,那距离如今恐要有些年日了。听荀彧描述,对方定是位才思敏捷、姿貌不凡的少年。都说年少荒唐,可细观诗书所笔,年少之人惯爱情深才对。那时的感情热烈胜火,不掺杂半分俗尘烟火。
是自己来的晚了,未能惊艳他那段空白岁月。
不对,林襄忽而从疼痛文学中回神,少年什么鬼?!
自己刚刚沉浸在酸涩情绪当中,竟将这盲点疏忽漏过。难不成荀彧难以忘怀的心上人,竟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荀彧莫非是个弯的?!
林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