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姜舒舒下意识地抬手一挡,那匕首便划破了她的袖口,呈现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来。
她痛得霎时坐倒在了地上,苍白的脸上冷汗津津,韶喻的脚步越来越近,他看着自己没什么表情,直到了姜舒舒面前亦是眉目平静,同上辈子杀她的时刻一模一样,举着匕首往这姜舒舒的胸口刺了过去。
死到临头,姜舒舒反而什么都想不太多了,她重生了一年,说着保护姜家,筹谋了这么就,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局。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天公为她下了雨,姜舒舒对于死亡没有太多的记忆,只记得那时候韶喻仿佛也遇见了急事,身边的人来来往往,都没有顾得上她,只有最后将要闭眼的那刻,仿佛有个人如初冬雪至,凛然清冽的衣服像是融化了这世家的一切阴暗与悲哀。
她看着韶喻越来越近,眼眶骤然泛了酸。
他高高的把手举起,依旧是麻木怜悯的无奈与快意,还未等韶喻地匕首落下,房间门被人猛地打开,一道清晰冷冽的声音响起来:“宣平侯,你在做什么?”
姜舒舒和韶喻一同顺着声音来处望去,门口光晕团团,那人立在光处,月白色的锦衣,孤月般的眉目凌厉似刀剑,眼神望过来清冷如雪。
宣逐站在门口,将屋内的场景看的一清二楚,他面沉如水,语气沉郁质问,掺杂着一些别人都听不出来的瑟瑟发抖。
前世今生的记忆重叠,姜舒舒重生一回满心都是报仇,但是她亦没有想到见到宣逐的那一刻会有那么多的情绪,以至于还坐在地上,但是霎时间热泪掉落,无助彷徨种种情绪袭上心头,仿佛一个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
宣逐的旁边还跟着裴素,少年望过来看见姜舒舒坐在地上,面上微不可察地露出了一抹焦灼。
韶喻望了眼宣祝,似乎没想到她会过来,无措了刹那,最终苦笑了一声,还是道:“公主来得真不是时候。”
宣逐望着姜舒舒这般模样,一刹那觉得胸口的戾气简直压制不住,脸色冷凝得发寒,往姜舒舒旁边走了两步,试图要去拉姜舒舒起来。
姜舒舒手臂痛得直发木,看见宣逐这般刚要起来,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道又把她拉起来,韶喻看着她,似乎想要转圜些余地,又是故作温和道:“舒舒方才不小心受伤了,相信各位都觉得本侯爷是在帮助前未婚妻吧?”
方才韶喻举手欲刺的场景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现在他再说这句话就明显得是威胁了,当下每个人心中都是门清,姜舒舒看着韶喻得这般模样,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捡回来了一条命,擦了擦通红的眼眶,捂着手臂,离着韶喻远了一步,心脏仍在扑通直跳。
今日她来赴约实在是太莽撞了,主要是她也实在没想到韶喻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不过看着宣祝和裴素,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并且能够在紧要关头及时赶来。
宣逐站在了姜舒舒的旁边,冷眼瞧着韶喻,眼中浮浮沉沉,良久才嗤笑了一声:“侯爷庙堂多年,仗势欺人的本事倒是学的很好。”
韶喻对着宣逐和方才同姜舒舒在一起时侯又是不一样的态度了,他似乎脾气很好,十分纵容的笑了一下:“公主这话错了,何为仗势欺人,那也得有势可仗才行。”
他又回到了桌子旁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指敲着边缘,看着宣逐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宠溺道:“公主纵是今日带着舒舒出了这个门,告到了大理寺卿那里,这只会是本侯爷见前未婚妻受伤出手相助,反被倒打一耙。”
“公主做这些无用的思考,以及——”
他瞥了一眼裴素,对方满眼焦灼地望着姜舒舒的手臂,却不敢上前关心,只好把手指紧紧地握住成拳。
韶喻说不清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面上的嘲讽更加多了一些:“认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怕是自污了身份。”
这话说的实在太过狂妄,姜舒舒捏紧了手指,看着韶喻怒火丛生,心脏更是猛烈跳动,但是她知道这时候自己再贸然发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于是咬紧了牙关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青年模样打扮的女子,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手。
算了。
姜舒舒这样想。
宣逐原本面无表情地听着韶喻的说话,心中戾气越翻越涌,突然手心传来了一阵轻柔地触感,宣逐望过去,姜舒舒面上藏着骇然与无奈,隐忍的哀戚。
他明白了姜舒舒的意思。
韶喻和三皇子仗着皇帝的宠爱为非作歹,视公法律正如无物,他不过一个刚刚回朝的公主,无权势在手,在宫中小心生存,胳膊拗不过大腿,今日这件事,反正她还活下来了一条命,得过且过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是宣逐的一贯做法,他之前隐匿在祝官庙中向来亦是此般行事。他心中有大怨愤,他心中有大图谋,是为天下,为江山,为海清河晏,为九五至尊。
不过现在宣逐的目光落在了姜舒舒的胳膊上,那里还滴滴答答的往外冒着血珠,再看姜舒舒那张明艳媚丽的脸,他从来都知道姜舒舒生的很漂亮,性格更是欢快明亮,现在整张脸都没有了血色,一言不发的站在他的身边。
他望着韶喻凝着笑意的脸庞,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侯爷说话还请慎重,这天下,毕竟姓宣不姓韶。”
网编制了这般久,久到所有人几乎都快忘记,久到妖魔横行,江山欲倾,该还这世道一个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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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聚贤阁。
姜舒舒坐在三楼的天子号房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眉目昳丽,坐在那里仿佛一株开的极其艳丽的牡丹花,又似是结了薄冰的春水,看不清的寒冷之下亦是波光粼粼。
姜舒舒看了好一会儿他,蓦然笑了,语气十分不明朗:“枢密使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裴素的眼睛里烧起了火,夹杂着一些痛楚的情绪:“舒舒,我……”
他只解释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于是理所当然的看着面前的少女笑意越发璀璨,眼底却是分明的生冷和隔阂:“枢密使大人还是按照规矩,唤我一声姜小姐,毕竟我们之间并没有多么亲近过。”
姜舒舒毕竟不是傻子,她垂眸看着自己缠着厚厚绷带的右臂,韶喻送个她的小像是裴素画的,那便不难猜了,结合着自己这辈子遇见裴素后他的种种怪异之处,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便浮现在了脑海。
裴素也是重生回来的。
现在看着他这副没有反驳的样子,更让姜舒舒确实了她的这个猜测,现在看着对方这副情绪复杂的模样,直让她心底发笑。
那副小像在前,再加上前世今生种种,姜舒舒又不是不懂情爱之人,对方的心思她还能看不明白?
姜舒舒笑得十分开怀,笑的眼泪都溢出来了,她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望着面前她曾经十分疑惑为何要处处针对她的少年,开口:“裴素,我曾经一度厌恶你厌恶到无比希望你死去。”
少年的手指微微发颤,他的脸色很白,却还是道:“我知道。”
裴素自然知道姜舒舒厌恶他。
姜舒舒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从小父母兄弟给予的爱中长大,她什么都不缺,也对世间所有团圆美好想要爱的东西付出全部的赤忱。
裴素什么都缺,最缺爱他的人,最羡慕有人被爱,有人能爱,看见韶喻这般狼心狗肺的人都能够有这般真心待他之人,于是也十分渴望对方的目光能够在自己身上眷顾一瞬。
他小心翼翼地计量着自己的真心,抛出点滴后观察到不被在意便立刻收回。
他没有得到过爱,自然也不知道,爱是不用计量,无所顾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只是现在这些隐晦的辩解早已被人不屑听到,他看到自己心悦的女子的目光又往他这里望过来,仿佛含着极大的怨愤与委屈,继续说道:“裴大人冰雪聪明,却不知当初我来找裴大人共谋计策,裴大人可觉得是一场笑话?”
裴素当然没这么觉得,只是现在自己和对方之间说什么怕是姜舒舒都不会听进去,于是面色苍白的少年躲开了她的目光,仿佛承受不住般的沉默了下来。
好一晌都没有人说话,姜舒舒望着裴素的这般模样,心头动了动。
她除了刚开始发现裴素也是重生回来并且对自己有这种心思一下子有些崩溃之后,反而心思平静下来后倒是觉得这也是一个利处,虽说不知道裴素是什么时候死的但是好歹比自己活得时间要更长一些,若是能够知道她死后韶喻的处地也能够更加方便于今生的行事。
她看着安然沉默的裴素,最终那个疑问说出了口:“裴大人既然已经晓得我重生了,但却不知上辈子那时候情景如何,何种契机又让裴大人重新回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