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便到了立夏的时刻,暑气湿热,姜舒舒坐在屋子里,旁边是时令的桃子西瓜,她拿着两个手帕微郁的翻着上面的花样。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花式绣出来,褚书白的便比自己的好看不少。
不愧是读书时各方面便远超出来她好一大截,只能够让人仰望的高岭之花。
春月拿着帷帽过来,表情有些迟疑,看着姜舒舒温声提醒:“小姐,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在等着我们出发了。”
姜舒舒听了春月的话,心里定了定,拿过来帷帽戴上,看着春月,低声道:“府上没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春月的脸色逐渐凝重,仿佛自己真的纵容自家小姐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慎重的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姜舒舒,有些纠结的语气:“小姐。我们真的要去西市吗?那里什么人都有。”
姜舒舒目光一定,想起上辈子自己高门嫡女被传出的那些毁人清誉的流言,自己辩解无力,抑郁又焦虑之下心疾越发严重,如果说韶喻的冷待是她一生不幸的引子,那么这些谣言便是不断加重给骆驼的稻草。
而这一世,她又岂能看见上辈子和自己无冤无仇却忍心加害自己的人安然无恙?
稍愣了片刻,姜舒舒还是握紧了藏在袖间用来防身的匕首,坚定的上了马车。
京城街市也分三六九等,西市便为一些市井江湖人家居住的地方。
姜舒舒今日为了不引人注目,低调行事,亦是坐了一顶小马车,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头,姜舒舒又愣怔了一瞬,还是下了马车,往着街里头走去。
与此同时,西市街外的酒楼二楼靠窗外位置,一个风华气度皆是出众的少年微微往外一瞥,正是瞧见了这副场景。
这酒楼处在西市左右,名不见经传,外表也不见堂皇气派之色,不过进了二楼再一瞧,便有改天换地的意思。
别的不说,单是少年身处位置的窗户,便是用了花梨木,色泽亮丽鲜艳,窗纱更是用了西南造制的青鲛纱,轻薄清透,外面看不见里面,而身处屋内的人可将外面景色看的一清二楚。
他捧着一本《春秋左传》,淡淡的目光如同轻缓的羽毛,从内往外看去,被窗纱隔绝了的视线自然惊不起外面人的分毫注意。
那日姜舒舒对自己提起戒心的发问还如在眼前,她抬眼直视自己,如此大恩,所谋所求?
宣逐望着姜舒舒利索的下了马车,淡青色的裙裾如薄纱般朦胧清润的烟雨,映衬这少女美好的姿态身段。先前姐妹相称的美好幻象被姜舒舒残忍的戳破,她不吃一点儿温情的套路。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当时他承认的是他帮忙,但是凡事皆有风险,更何况这种差点决定了姜舒舒命运的大事,恩愈大,施恩的人的困难后患愈大。
后事先不提,要姜舒舒答应他一个条件。
宣逐宏图长远,自然不是好施仁义的善人,这段时间相处,姜舒舒不是个顶级聪慧的人,但却是个识分寸的人,答应了他。
宣逐收回了目光,视线又重新落回了手里捧着的那一页,目光似有所觉般的落到了一句话上。
郤至曰:“信不反君,智不害民,勇不作乱。”
他手指微动,轻轻拂过这句话,又是定定了触在了这个“信”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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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舒舒下了马车,凭着印象往里面走。
按道理说她本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的,但是上辈子裴素有一次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硬是驾着马车带着她来到了这里。看着和她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毫无仪态规矩的民众,姜舒舒当即便被吓白了脸色。
而裴素说这里便是他一直生长的地方。
彼时韶喻迟迟未归,她恐惧于裴素造访侯府如登无人之地,那时候裴素看向她的眼睛中情绪翻涌,姜舒舒也只是在这里停留了一霎,只看了一眼,便随即转身出去上了马车。
姜舒舒惧他心思狠毒,也只是因为对方对无辜的她不依不饶,否则,她为何要对一个陌生人有着其他的情绪?
不过所幸,她还记得上辈子裴素带着她来的时候所在的位置。
走过了几条小巷,终于来到了一座宽敞旷大的宅院前,姜舒舒向着春月示意了一下,对方上前,轻叩了两下门环。
不到一会儿,便有一个布衣模样十二三岁的少年开了门,少年眼珠透亮,本来满头是汗,一边擦汗一边开着门,看见这么一个姿态身段恍若仙女模样带着帷帽的千金小姐,当即放下了手,脸色通红道:“小姐……不知小姐前来,有何贵干?”
姜舒舒隔着帷帽看他,上辈子只觉得这些人面目叫人心生退却之意,如今再瞧,这里的人同食五谷,心性反而比之京城内围的人更加单纯直白,也没有那么叫人恐惧,于是她轻轻开口:“不知裴少侠可是居于此处?”
少女的声音如同珍珠落玉盘,叮当清脆,动听悦耳,少年心思飘浮,几乎没办法思索,不过他还是从面前这个几乎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的千金贵女的口中听到了“裴素”两个字。
想到裴素那样漂亮到好像妖孽的脸,再想到这几天几乎对他毕恭毕敬的那些达官贵人,眼前这个贵女来找裴素便也显得不那么不那么离奇起来,他心里有些微妙的失落,面上仍然局促着红色道:“小姐稍等,我去喊他。”
看着布衣少年转身往回走远,姜舒舒也没有着急,透着少年留下的窄窄一道门缝往里观望着。
上辈子裴素从一个小小的班主之子爬到高职,除了三皇子的偏宠之外几乎无所依仗,自然也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相传他躲过了多次暗杀,武功十分了得,向来也是因为现在唱戏需要练功的原因吧。
至于他心思如何重,上辈子又是对她到底是何看法,姜舒舒想不了这么多,凡事万物皆有因果,上辈子裴素如何害她,姜舒舒一清二楚。至于这辈子,梁子前些日子在皇宫早已结下,照着对方睚跐必较的性子,如果不早让他吃到该得的恶果,焉有自己好果子吃。
姜舒舒转过头去,出神想着,因此也没有注意,不到一会儿,裴素便顺着少年的引领走了过来
裴素那张妖异绝伦的脸庞本来姿态轻慢,满脸的不耐烦之色,待看见门口的贵女时,目光一凝,眼睛几乎是眨也不眨的看向姜舒舒。
自那日宫中相遇自己被她无情的拒绝之后,裴素还以为这辈子除了自己主动谋算,几乎不太可能再见到对方。
裴素示了示意,让那个少年离开,随后目光未收,开始思考起面前少女来寻他的意图。
照理说,这辈子,自己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姜舒舒又怎么会来寻他,莫非……
裴素心里惊疑不定,心里涌起复杂的思绪,也猜不准姜舒舒现下对他的情感,有些踌躇地打开门,而后又冷硬起那张转盼多情地脸庞,看着姜舒舒,略微有些不自在道:“不知小姐千金之躯,来找我一贫家少年郎有何贵干?”
隔着帷帽,裴素虽然能够确认这个人就是姜舒舒,但是看不清姜舒舒的脸庞,自然也不知道对方当下的神情。
再次听到少年还在变声期略带着清哑的声音,姜舒舒浑身一颤,上辈子见到他时候的恐惧烦闷之意又袭上心来,她忍了又忍,还是强撑着风轻云淡:“裴少侠名满京城,甚至皇宫都可以来去自如,又何必妄自菲薄。”
裴素眼睛一挑,看向姜舒舒。
上辈子和她初见时对方已经嫁为人妇,可整个人还是一片乖巧柔顺的良善之心,怎么再活一辈子,回到姜舒舒闺阁时期,对方反而牙尖嘴利起来?
从未见过这般张牙舞爪的姜舒舒,裴素觉得新奇又有些无措,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对方斟酌着开口:“我今日来见裴少侠,还是有一桩生意,想问裴少侠做与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