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姜舒舒和褚书白继续往前走着,仿佛刚才这个突然发生的小波折没存在过一般,道路上又恢复了她们刚开始同行时候相顾无言的寂静。
姜舒舒的心还剧烈跳动着,方才那个小太监打扮的少年她当然认识,上辈子她几个月看不见韶喻的时候,这个人不知用了何种招数,巧做了无数次和她的相遇。
他年纪轻轻,却满腹心机,蛇蝎心肠,总是以一种讥诮冷漠的语气说着韶喻如何不堪,让本就焦虑恐慌的她更加的抑郁烦乱,以致于落下了心疾。
甚至,后来,少年去台州时,暗许了唐锦,用他的名讳制造出她出嫁前便与对方纠缠不清的流言传出去,污蔑身在深院里她的清誉,让她百口莫辩,冤死在宣平侯府。
姜舒舒原本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可是现在甫一遇见上辈子的故人,同样的脸孔,让她简直有一种时空颠倒的错乱感,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被人肆意羞辱无能为力还手的地步。
姜舒舒心如擂鼓,她明知对方不是太监,按照对方的心机谋略,也必然不会让自己处于如此悲惨的地步,故而知晓眼前的一切都是少年伪造出的一个骗局,但还是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
眼见的周遭景物逐渐旋转模糊起来,姜舒舒最终目前一黑,不管旁人如何惊叫,眩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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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的铜制熏炉面前,散漫站立着一个身着朱红色团纹官衣的少年。
少年身姿瘦弱清逸,立在那里如同一棵未经风霜催折的嫩竹,又似流动得让人捉摸不透的天际薄云。
他弯着腰,似乎在认真地分辨熏炉里燃的是何种香薰,只是目光往上移,落在那张脸上,便断断不能够用之前的比喻如此形容了。
原因无他,少年容貌极盛极妖,使得原本老成端重的官衣在他的身上也多了些许风流之态。
姜舒舒意识逐渐醒来,只觉得嗓子痛到发涩,出声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干哑低声。
少年听见了这个动静,他面对姜舒舒惯来笑着的样貌此刻又多了一些温柔,转了过去,脚步声亦是极度轻缓,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姜舒舒嗓子还痛着,春月和秋容的殷勤爱护让她潜意识里总有一些小女儿的姿态,无意识地嘤咛了两声,却是迟迟都讨不来水润嗓,只好迷蒙着从困倦头痛嗓子也痛中睁开眼来。
殊没想到,一睁眼来,便对上了一个眉目如新月,观之可亲的少年。
姜舒舒大惊,迅速打量了一眼房中布置,这她的确是嫁给韶喻之后的房间,她的确是在宣平侯府里休息,可是眼下,对方怎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女子眼中的霎时出现的恐惧与慌乱皆是本能,少年眼中的温柔消散了几分,嘴角还是惯常的笑意,开口语气却只往人最痛处戳:“夫人果真常情之人,侯爷在他乡忙政事也是有温香软玉伺候着,夫人却累心侯爷直至昏倒。”
姜舒舒微一思忖,便想起来了,当下是唐锦跟随着韶喻去了锦城治洪,那边暴雨连绵,伤亡了不少的人命,姜舒舒便忧心着韶喻在那边的情况。
明明年关以至,她却收到了韶喻年关不回来的消息,与之同来的,还有平日里较为亲近的那边的下人支支吾吾的向她说着宣平侯在锦城极为宠信唐锦,同吃同寝,关怀备至。
她晨日里去寺庙祈福,马车不巧遭到了敌人的破坏,正好遇上了面前的这个少年,在对方说了什么语言之后,便坐了对方的马车回来,和他一起听闻了这个消息,心里一直让她恐慌的预感终于成真,当即难过地晕了过去。
少年笑意分明,眼中的嘲讽和讥笑却不加掩饰,明明白白得表现了出来,丝毫不在意她气急攻心,最是听不得这番话。
姜舒舒望着他乌黑的头发与白皙的皮肤,心里情绪翻涌,对方比她小一岁,如今也是官位加身,加上俊美的容貌,炙手可热的权势,当真是无数天真小姐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她支了支手肘,明明晕倒一场,却觉得浑身的酸软无力,尽管如此,姜舒舒仍然强撑着让自己从床上坐了坐了起来。
这样一来,她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就变得极近,少年见她动作艰难,也未曾扶她,只是略微不适地往后退了退身子,眉眼中对于姜舒舒地靠近闪过一丝诧异,进而又有些无措,抿着唇,依旧是认真的看向姜舒舒。
姜舒舒想了想,还是艰涩道:“许是下人没听懂,传错了话,枢密使如此聪慧,莫要做那般听信谣言之人。”
被叫做枢密使的少年眉眼冷淡,目光却是紧紧地放在姜舒舒的脸庞上,一副不驯之色,显然没把姜舒舒的话听进耳朵里,亦是看不惯她这副自欺欺人之色。
不过枢密使依旧颇有耐心,倒也未恼,反而饶有兴味的凑近了她,像是在报复姜舒舒方才的突然凑近把他吓了一跳,那眉眼便更加的美得不可方物。
枢密使的语气在姜舒舒的耳畔温热,像是不怀好意一般;“裴素当然非听风便是雨的人,只是事关夫人,在下也先前留意了一番,若裴某说,侯爷这般定是不晓得夫人的好,夫人不如同我学学媚人之处,好在侯爷下次回来时,让他再生不出别的心思。”
姜舒舒被这湿热的语气震惊的浑身一哆嗦,抬眼看着他不可置信,裴素依然灼灼地盯着她,眼中复杂不明。
姜舒舒突然想到,面前这个人,他是从戏班班主之子一步步手握权力,对方心思狡诈,外表看似对她热情温柔但世人都听闻过他内里多冷漠如冰,再看着对方美艳的眉目,她反应过来当即推开了他,语气却是故作平静:“枢密使慎言。”
裴素后来便一直习武,对付姜舒舒这样一个郁郁孱弱的女子照理说应当不在话下,可是现在仿佛被丝毫没有对姜舒舒设防一般,被她推的一个踉跄,原本就清瘦的身躯往旁边歪了歪,面色妖冶中又带着无辜,看起来破碎感十足。
不过他也只是从容地笑了笑,重新又坐正了身子,看着姜舒舒又是那种意味不明的情绪:“夫人莫要心急,不过看在夫人当初救了我一次的份上,为夫人多考虑了一番当下的处境而已。”
熏炉的散出的香味在空气中淡淡稀薄,整个屋子都萦绕着一股淡雅舒适的无名香味,如同当下低眉不语的姜舒舒。
裴素依旧是笑着,看着姜舒舒苍白的唇色与紧蹙的眉尖,那笑意便渐渐的冷却,最后又是那种冰雪冻人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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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舒舒豁然从梦中睁眼,那种局促无力感还萦绕在心尖,她坐起身,整个人都酸涩的难受,表情怔然,不知该作何感想。
青绿色的被褥之上绣制了精致繁杂的花团锦簇,与之梦里的布置截然不同。
春月见姜舒舒听了急忙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杯茶盏,面上一片大劫终去的欣慰之色,低声道:“小姐可算是醒过来了,先用杯茶水润润嗓子。”
姜舒舒接了茶,打量着四周,犹疑着开口:“这是在哪儿?”
“小姐在宫道上突然晕倒,奴婢手足无措之际,正巧碰上了凤栖公主,所幸公主冷静,将小姐放置在了她的偏殿之中,又请了太医为小姐诊治,说是忧怒攻心,一会儿便会醒来,奴婢这才放心。”
原来是宣祝的殿中,姜舒舒捧着杯子沉默不语,心下思绪却是百转。
或许上辈子给她留下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哪怕今日故人照面,已是陌不相识的身份,还是累得她梦上了不少的陈年旧事。
就在这时候,从殿外慢慢走过来一个清雅脱俗的人影,桃花眼中水痕荡漾,身后还有一个端庄持重的女子,正在眉目担忧地看向她。
宣祝和褚书白过来了。
姜舒舒看见她们,刚想露出一个笑容,就见宣祝走到了她的旁边,眼中多了一份不太明显的关心:“怎么回事,居然突然昏倒在了宫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