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宣孟笑了一声,那笑意在过分艳丽的脸上反而生出几分毛骨悚然的阴寒来,他眼神扫视了姜舒舒和宣逐两圈儿,最后停在宣逐的脸上,语气沙哑地如同未经打磨出现的倒刺:“不知皇妹可有兴致与我比试一番?”
宣逐立在那里,脸色冷静,疏雅平静地看了宣孟一眼,并未有动作。
宣孟又岂是这般容易敷衍的人,他看着宣逐,忽而亲昵地凑近在他的旁边,真是一对极好的兄妹一样打趣:“姜姑娘和韶小侯爷多日未见,皇妹又何必横插在这里,叫两个多番纠缠的人尴尬地说不出一句话来,你我二人去比试,给他们一些时间出来。”
姜舒舒霍然看向宣孟,对方笑意晦暗不明,却是十足十的恶意。若是心里的情绪能够表达出来,她现在怕是能够立刻恶心的呕吐出来。
但是韶喻不同,听了宣孟这么说,他又是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宣逐,在那白色身影上注视了片刻,而后笑了一下,低声应和道:“确实这样,我与舒舒多日未见,她对我似乎还有些误会需要我来解释一下,如此还多谢三皇子与公主的成全。”
韶喻和宣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三言两语便把宣逐堵在了那里,任他无法拒绝。
宣逐听见了韶喻的话,却没把韶喻放在眼里,远处树林簌簌作响,他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姜舒舒,目光不明,不知道对谁说话似的开口:“我觉得舒舒没什么要对韶喻说的。”
他语气很低,如风一般随即飘散在空气里,目光也是如此,温和的略了姜舒舒一眼,仿佛也不需要姜舒舒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宣孟莫名觉得宣逐和姜舒舒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刚要开口,却听见姜舒舒咬了咬嘴唇,像是踟蹰了片刻,而后抬眼对上宣逐的目光,有些为难才下定了决心一般,清脆好听的声音响起来:“公主想错了,臣女的确是与小侯爷有些事情要讲清楚。”
从来高贵疏离却对姜舒舒温和纵容的公主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姜舒舒会这么说,目光霎时黯了黯,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姜舒舒,而是看着一直笑意粲然的宣孟,淡淡开口:“想要比试什么?”
宣孟思忖了一会儿,目光望向空地东面那片树林,他们来时皆是从西边过来,原因无他,西边树薄,东边则是真真正正的一片未知的深林。
他目光又扫向了清瘦单薄的凤栖公主,对方在宫里从来存在感不强,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宫殿里,可到底是嘉远皇后所出,正儿八经的嫡出,若是皇后再生个儿子,凤栖便少不了是他的助力。
于是他眨了眨眼,向前走了几步,拿出两把弓箭,扔向宣逐手中一把,丝毫不介意宣逐对他的冷淡之色,笑道:“久闻皇妹从祝官庙中长大,祝官庙里能人辈出,皇妹定是养出了一副好身手,不若你我二人以一个时辰为限,去东林里比一比谁猎到的猎物多。”
对方声音清清楚楚地响起,宣逐望了一眼东林,又望了面前含笑鲜眉亮眼的少年,思索也未思索,淡淡颔首:“一言未定。”
姜舒舒不知东林的危险,韶喻却是再清楚不过,现在看着宣逐答应了比试,忍不住担心阻止道:“三皇子身娇体贵,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对方话还未说完便被宣孟不耐地打断:“好了好了,阿喻不要再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给你留出这些时间还不如想着和姜姑娘怎么聊聊,省的对方再对你误会这么大。”
空气里有一霎寂静。
韶喻下意识的看着宣逐,对方似乎也望了他一眼,目光里隐约不善,于是他只能苦笑了一声:“三皇子说得是,殿下注意安全,公主……公主殿下亦是注意安全。”
不过他心心念念的公主却并未理她,那高挑的与他不相上下的身影已经缓缓走到了姜舒舒的面前,宣逐望着姜舒舒纤细而又秀美的腰身,当下她因为愧疚脸颊上晕染上了淡淡的红晕,难堪的目光躲闪,仿佛不愿看见自己一般。
宣逐安静了看了姜舒舒一会儿,才拂开了对方方才与他散步时垂落在脸侧的几根发丝,温声道:“若是不想同人说话便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一会儿,看看风景或者试试这些简单的玩意儿都可,不必委屈了自己,我一会儿便回来。”
在自己刚刚抹了宣祝的面子之后,宣逐这几句话依然过于为她着想,姜舒舒有些愣,对上了对方平静幽深的目光,又觉得那桃花眼里安安静静,清澈见底,似乎对她所想所求的事情一望而知。
对方却只是说了这些话,便抿了抿唇,像是对姜舒舒抛弃了他选择了韶喻依旧是有些不满意,在姜舒舒用带着惊讶的目光看向他时便别扭的移开了视线,也不去听姜舒舒的回答,隐隐掺杂着狼狈之意的转身走远去一边上马,再未看她。
随着宣孟的先行入林,宣逐也很快进了东林,于是原本喧闹的空地重新回归于寂静,只余下姜舒舒和韶喻相互站立,旁边侍从也是惴惴无声。
姜舒舒同不少贵女交好过,期间她天性好热闹,女儿家间逾越身份所做的亲昵之事也不在少数,只有同宣祝交往时,对方如同规矩礼仪刻画而成的老古板,除了最开始抱住她的那两次,其余与她交往之时,皆是一举一动都带着距离感,恪守身份不做逾越之举,方才对方为她撩发,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方第一次主动靠近她。
姜舒舒还在回想着方才凤栖公主关怀体贴之举,目送着对方进了东林,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叫声,想是哪个猎物被这场比试看中成为竞品,后知后觉的发现韶喻已经不着痕迹地站到了她的旁边。
对方随着她的目光一同望向东林,喟叹了一声:“三皇子从来高居人上,好胜心强,虽明言不过兄妹之间的一番比试,却在他眼里只怕不会是一件小事,公主虽是惯冷静,到底年轻,也不知骑射技艺如何,能否在这场斗争中赢得先锋。”
冠绝京城的小侯爷立于旁边,由看着东林的视线移到姜舒舒的脸上,语气深沉,看似担心叹息,实则探问。
如此机锋,用在曾经订过婚事的男女上显然太令人寒心,姜舒舒听着对方的话,回过身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嘲意,淡淡回声反问:“既是如此,小侯爷方才又为何愿用你我二人独处之由让公主涉身这场斗争当中呢?”
眼前少女明明还是相识了十几年的那个人,一样的白皙皮肤,双瞳剪水,夭桃秾李,只是再没有了当初的乖顺柔软,看着他的目光中树立了防备,像是浑身长满了尖刺一般。
韶喻被姜舒舒这话一噎,虽说不知为何他常常会梦到同姜舒舒婚后的场景,纵使二人退婚,心里亦是不免对她多了些复杂情感。可被她这样出言反对,面上有些不悦,声音也稍稍冷凝:“难道舒舒不想你我二人有些时间聊聊心中所想?”
“要知道,当日你让文姨和你哥哥来我府上退亲,可真叫我,大吃一惊。”
韶喻望着姜舒舒,现在他又和从三皇子身边不一样了,在宣孟身边时,虽说伤天害理阴私晦暗之事做尽,可他总如姜舒舒第一眼看到的那般,清风明月的温和无害,任谁都会觉出他在三皇子身边时犯下的种种事情皆是迫于无奈之举。
只有和姜舒舒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放下伪装,如现在这般,露出原原本本的猖狂面目。看着姜舒舒,表面是温和敷衍,实际上要么满怀心思地探问事情,要么居高临下地对她不屑至极。
姜舒舒突然很好笑,看着韶喻这副笃信的姿态,不由地心里暗问自己,他能够今日对着丞相之女,对着身份地位并不下于对方的自己这般的视若无睹,这般作践,究竟依仗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