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而另一边，姜昭望着朱忆霜，面上有一些犹豫，却还是问道：“不知霜妹妹这般着急的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朱忆霜平日素爱穿一些淡雅颜色的衣服，今日却是穿了一袭粉色衣服，涂了口脂，比之平日的清雅灵动多了一份欲说还休的娇艳。
姜昭久处边关，再怎么温文尔雅，也是风霜苦难打磨出来的糙汉子，加上身边所认识的女儿家，不管是秀秀还是舒舒，若无重要宴会，皆是素面清淡，所以一时间，被朱忆霜身上的脂粉香气熏得不适地皱了皱鼻子，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却处于礼貌，还是抬眼看向朱忆霜，询问她的来意。
朱忆霜定定地望着他，良久，才苦涩地笑了一声：“我今日来找姜少爷的确是有重大的事情想要问问，怎么，姜少爷都不请我进去喝杯茶么？”
朱忆霜早前刚来姜府时候曾同姜舒舒喊过姜昭一段时间的姜哥哥，可是后来不知为何，哪怕面对姜舒舒还是舒舒妹妹的叫着，却是再也没有正式的称呼过他。
姜昭被朱忆霜这一句陌生的“姜少爷”喊得微微一愣怔，莫名感到了几分疏离之感。
朱忆霜和姜昭本就身份不同，照理说一个女子贸然进入外男的院子本就不妥，可朱忆霜都这般直白的说了要进去，姜昭又望向朱忆霜那掺杂着千言万语般的眸子，思索对方以往怯弱的性格，想必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同他商量。
姜昭虽然感到有些不太妥帖，却还是侧了侧身，给对方让出一条能够让对方进入自己院子的小道。
朱忆霜在前静静地走着，姜昭默默地跟在身后。
看似无辜柔怯的女子低着头，是娴静文雅的模样，却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角，尽管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她甚至不由地想到，这一段路像不像，她在前方踽踽独行，而姜昭，一直在她的背后默默的保护着他？
只可惜这程路终究是太短，到了姜昭的房间外面，看着似乎要往里面进的女子，姜昭停下了脚步，语气不明道：“霜妹妹已经进了我的院子，且管放心，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尽管对我说便是。”
朱忆霜正要往里进的脚步一顿，听到了姜昭的声音，便顺从地转过身来，望了他一眼，目光望着院子里打量了一圈，撞上了一方小石桌，视线凝固了片刻，又望回姜昭那俊秀冷厉地一张脸上。
对方望向她，探究之意甚浓。
她向着小石凳慢慢地坐下来，对方的身形依旧岿然不动，是克己复礼的疏离，亦是谨言慎行的冷漠。
朱忆霜不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这么多年的情分在。
甚至，姜昭当初为什么惊天动地地来到她的生活当中，居高临下地拯救她，把她拉到不属于她的云端当中，任由她享受高床软枕的舒适无忧，产生许多的旖旎妄想，又让她跌进现实。
难道，姜昭当初，真的对她有愧？
朱忆霜眼底汇了一丝讥诮，面上却是柔情更甚，笑着打趣：“姜少爷果真贵人事多，没想到来到姜少爷的院子里竟然连杯茶都讨不着。”
姜昭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往日里一向看似柔弱的朱忆霜今日不知怎的，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处处越过了平日里和他相处时侯的界限。
但是，想到同在一座府邸里这么多年，姜昭还是进了屋，端出一套茶具放在了朱忆霜面前的小石桌上，而后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朱忆霜，另一杯往后挪了挪，权当是自己同她对饮，却并未坐下，而是后退了一步，望向她，客气疏离之意尽显。
朱忆霜看着姜昭又用静听下文的表情看着她，认真的如同她十岁那年望着天空中纷扬而下的那场雪。
她笑了笑，目光里含着几分怅然，问道：“一晃和姜少爷认识也这么多年了，姜少爷可还记得我们何时相遇。”
姜昭也回想起了当初的那段往事，目光黯了黯，仍是直言：“记得。”
朱忆霜静默了一瞬，垂眸笑道：“说起来还真得感谢姜少爷把我从孤苦无助当中拯救出来。”
姜昭神情也是有些恍惚，那时候他初上战场，年轻气盛，亦是亲眼那一场战役最终取得了胜利的代价与付出，大赢的军队死伤惨重，甚至班师回朝之后，有“街上凯旋声，功名砌白骨。”的诗句在那时候势头极盛。
他当时亦是无比推崇这首诗的，尤其，是亲眼看到了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们在战场上因为主将领犹豫不决的错误决定而丧命，死在了自己面前，一回头，将领便向着皇帝诉说当时的危险处境和自己的英勇决断。
邀功领赏。
多么简单易明白的四个字，古往今来的世事人情，背后是无数枉死的征人姓名，无数支离破碎的家庭，无数被现实浇的冰凉的热血。
人间封侯事，荒畔草长成。
尽在这四个字当中。
所以当时的姜昭叛逆地不听皇帝话句里的隐晦意味，固执地去探听自己手底下战死人的家庭音讯，从大雪中疾步而去，想要给当时无辜受到这个圆满结局背后伤害的人带来一些补偿。
虽罪不在己身，可食君之禄，忧君之事。
而之后，他改武职，换文职，战场上谋划布局，挑灯天明，皆是因为不想再有当年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再努力，又能够挽救多少人呢不过是有生之年，尽自己全部的努力罢了。
想到往事，姜昭亦是有些暗沉，看着朱忆霜的似是坦诚向相告，勉强笑了笑：“我们都是被裹挟在洪流里面无可奈何的沙子相互帮助罢了。”
朱忆霜听了姜昭的话，似乎十分开心，眼睛亮了亮，微微俯身，拾起姜昭方才为她倒的那杯茶，把她凑到嘴边。
姜昭本身谨慎，军营里历练了好几年，因此一直盯着朱忆霜的动作，见对方似乎要喝水，才觉得如此盯着一个女子喝水不妥，蓦然收回了目光。
因此亦是没有看见朱忆霜望着姜昭目光转移之际，手指尖微微抖动，从指甲盖里掉了些白色粉末落在了杯子里。
朱忆霜不动声色地放回了杯子，而后又是笑了一声，像是对当年事情的喟叹，神色却淡淡，不动声色地想着。
姜昭一向谨慎，如何将二人的杯子调换个方向，再让姜昭喝下那一杯水，这是接下来她需要打起精神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