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春日暄和，阳光熏软地晒在了椅子上，伴随着绿风拂过娇艳的海棠花，鼻尖一阵阵浓郁扑鼻的花香让姜舒舒有些心神恍惚。
宣平候府里从来不种海棠，那她现在是在哪里？
胸口还隐约残留着当日被一剑穿心的刺痛，姜舒舒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宽旷雄伟的后院，红粉的海棠花在枝头上疏疏密密的分布着，这分明是……这是她未出阁时期的丞相府后院花园？
还没等震惊完，就见两个窈窕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到了她的面前。
其中一个瓜子脸的姑娘身着淡粉纱衣，黛眉微弯，唇红齿白，风吹过来，整个人就显得柔弱纤细，飘渺灵动。对方首先近上前来，就冲着她微微一笑，似是打趣：“秋千这么高，妹妹怎的也倚在上面睡着了，小心危险才是。”
朱忆霜！姜舒舒盯着对方，眼眶被怒火烧得泛红，心里几乎立刻漫上了一股冲天的恨意。
这个人父亲在她哥哥手下任职，因公牺牲后，姜家怜她一介孤女年纪小无依无靠，便接进了侯府后当了义女对她百般好，姜舒舒也一直当她亲姐妹，她说不想嫁人便不嫁，一直留在府中和母亲作伴。
谁想之后短短一年，哥哥议亲的时候，她趁着哥哥喝醉爬上了哥哥的床。
哥哥原本订下的亲事告吹，最后不知这件事情为何会被越传越烈，流言纷起之际，哥哥被逼无奈只好娶了她。
结果没想到，这个好嫂嫂，两个月之后来侯府探望她的时候，居然又故技重施勾搭上了韶喻，迎上对方直白的挑衅眼神，姜舒舒这才恍然明白对方不过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只是……她不是早就死在了韶喻醒来时发现自己受人算计的盛怒之下了吗？
看着对方如今略显稚嫩的面容，眼前场景荒诞离奇，姜舒舒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清清楚楚的痛意传过来，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确认了这个事情。
她重生了，她居然又重生到了没出阁的时候！
另一个看起来更加安静的女孩衣着则是更加朴素一些，她手里还拿着刚才姜舒舒坐秋千前时的莹扇，有些担心的看向她：“姑娘还是赶紧起来打扮吧，毕竟是宫里的逢春宴，姑娘还是不要误了时辰的好。”
姜舒舒望向她，眼中隐隐有泪意，这是她贴身丫鬟春月，只可惜，上辈子死在了她被关进别院时候的侍卫棍棒之下。
姜舒舒握住秋千绳子的手紧了紧，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下来。今日这般，应当是春月找自己的路上遇到了朱忆霜，对方便跟着春月过来了。
逢春宴？
姜舒舒心中思索片刻，随即清晰了时间，她应当是回到了凤栖公主初次回宫邀各家公子千金同去宫中赏宴的这一天。
这时候，她和韶喻的婚约才刚刚订下，还没有遇见唐锦，她还满心欢喜地听着渣男的花言巧语，为着以后嫁入宣平候府做着美好憧想。
姜舒舒激动又狂喜，这一世，她定会保护好姜家，让渣男和白莲花获得该有的代价！
朱忆霜住在府中多年，父亲母亲早已将她同亲生女儿般疼爱，故而这场宴会她也跟着自己一起去了。
想到这场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姜舒舒静了静心，强忍住了对站在一旁的朱忆霜的刻骨恨意，起身下了秋千，望着春月沉声道：“回房间去替我更衣。”
姜家毕竟高门大户，从小教养衣食皆有讲究，此等宴会更是如此，妆师便有好几个。
尽管偷闲了那么长的时间，但是架不住人多，一番拾掇更衣梳妆完毕也不过半个时辰。
姜舒舒努力忍着朱忆霜坐在旁边故作亲热的闲聊，做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只等着一结束，便在春月和另一个贴身丫鬟秋容的跟随下，上了那辆独属于丞相府豪华精致的马车。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姜舒舒猝然重回四年前，一切苦难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随之熟悉的街道和传过来的热闹人声递到眼前耳边，心中思绪百转，神色不免有些怅然。
朱忆霜跟着上来后坐在姜舒舒的对面，只当她没睡醒闹脾气，看着从来和她亲近的小傻子嫣然明净的脸庞忍不住地眼底划过了一丝嫉妒。
即便她再看不惯姜舒舒，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美丽。比起她衣服首饰的衬托，面前少女的面容初初张开，一双狐狸眼明亮清澈，秀鼻挺直，檀口朱红，娇憨柔美的面容中如今多了一份不自知的媚丽惑人，当真能称得上艳压群芳四个字。
搬来姜府这么长时间，她自己也逐渐摸清了这个贵女圈子的生存本质。每逢这种宴会，姜舒舒长相漂亮，家世又好，永远是最出头的那一个，而她，就像为显现月亮光华的黑暗，匿于姜舒舒的身后，不能被人看见。
凭什么？！
可是，面对其他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鄙夷轻视的眼神，她还是必须要紧紧的靠着姜舒舒，才能在这个圈子里不受冷眼。
姜舒舒原本望着窗外怔怔出身，转过头来，对方突然阴冷怨恨地神情猝不及防的就被她收入了眼中。
她心里一时恨意又生，只恨上辈子为何没有早日看清这只披着羊皮的狼，随即想了一瞬，眸光轻闪，上辈子的逢春宴在朱忆霜的推波助澜下，自己的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巧合的事情，今日，索性就借着这股东风，吹开这个人的虚伪面容！
高高的朱红宫墙巍峨挺拔，一眼望不到头，所有的贵女在门前便要下轿，姜舒舒在春月的搀扶下出了轿子，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宫墙，心里一沉，随即缓缓走了进去。
落在后面的朱忆霜面容一愣，心里咬牙切齿：这个傻子，平日里都记得亲亲密密的挽住她的手替她充派面，今日怎么这么没有眼色！
可眼看着对方慢慢走远，她面上羞愤，还是提着裙裾快步追了上去。
宫中不比他处，宏大曲折，步步都要走的谨慎，一个不注意走到别处不留神便是掉脑袋的事情。但姜舒舒家世高贵，又加上前世她嫁给韶喻三年，对方权高位重，作为家眷赴宴也是经常的事情，因此对她来说也并不算难事。
她走得从容，一旁的朱忆霜却远没有她这么轻快。
偌大的皇宫要惊得她目瞪口呆，朱忆霜几乎跌跌撞撞地挽上了姜舒舒的袖口，想到宴会的东道主，神色羡慕向往地道：“凤栖公主邀请我们前来赴宴，想想她天家儿女，一生曲折离奇，还未谋面，也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即使最后才得知韶喻心中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是凤栖公主，但遥远记忆里的那惊鸿一瞥，桃花眼里冰封着的秋水，薄而紧抿着的嘴唇，以及她惊慌摔倒在对方身上，她扶起自己时候洁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都让姜舒舒没办法把恨意强加在对方身上。
毕竟这场纷乱纠缠的感情，对方也一概不知，哪怕到了生命最后，凤栖公主都是为了保护皇帝而选择了与三皇子战斗到底。
上辈子宣祝天人之姿出现在脑海中，姜舒舒心里瞬时烦乱了起来，面上也变得更冷，转过身来向朱忆霜冷凝开口：“宫廷境内，姐姐慎言。”
凤栖公主宣祝出生时体弱，方士断言宫里阴气重，若养在宫中必然活不过十六岁。因此嘉远皇后强忍不舍将襁褓中的宣祝给到了入宫前的师父那里寄养。
如今过了十六岁生辰，大赢朝的唯一一位公主回宫，这也是对方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宴会分为男宴女宴，女宴定在西苑，男宴则定在北苑，两处之间相隔一段距离，故而今日纵使赶来赴宴的公子千金众多，也不会产生冒犯失礼之意。
等姜舒舒赶到西苑时，宴上已经坐了不少贵女千金，女儿家间交好常来的容易，不少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娇软天真的姑娘。
宴会好些时候才会正式开始，甫一进来，几个明艳清丽的女孩走到了她的面前，为首的女孩挽住了姜舒舒的另一个胳膊，瞥了眼站在姜舒舒另一边的朱忆霜，不作言语，只是面上一片烂漫的看向她：“说好了约着一同巳时来，今日你怎么晚了这么多？”
这是她昔日的闺中好友们，眼前的这个是太尉秦冲之女秦菀。
当初青涩开怀畅谈着心事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姜舒舒有些动容，却是笑着解释道：“家中玩耍了些时候，不小心忘记时辰了。”
秦菀轻笑着拍了她一下，将她拉到座位上，面上打趣道：“可怜我们姐妹间的相处还不如你家里的那些小戏法。”
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姜舒舒平日里人缘又好，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很快就被诸位间的零碎琐事吸引了注意，于是谁也没有瞧见朱忆霜那如坐针毡的神情。
贵女们之间的氛围自成气候，她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往日每逢宴会的时候姜舒舒都是细细体贴着她心情的，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姜舒舒丝毫不顾及的将全部身心放到了和姐妹的聊天上，从府里后院一见到对方，她便给足了自己难堪。
这地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朱忆霜心里烦乱，轻轻地扯了扯姜舒舒的袖子。
看着对方回过头来的眼神，她支支吾吾地扯了个慌:“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马车颠簸，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妹妹不必管我，我出去透透风就好，一会儿便回来。”
大赢虽较往朝民风更加开放包容，可女孩子到底注重和睦名节，朱忆霜又是第一次入宫，姜舒舒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她，面对着秦菀骤然气垮下来的面容，她失笑着拍了拍对方的手，给了个安慰的眼神，回过面镇定地看向朱忆霜：“既然姐姐身体不适，那我陪姐姐一起去透风吧，这样姐姐也有个可依赖的伴儿。”
伴随着朱忆霜看似为难却正合心意的轻轻点头，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姜舒舒心神一定，缓缓起身，跟着朱忆霜出了宴会场地。
今日这般或许是让朱忆霜生了脾气，打一出来后对方的表情便冷了下来，一句话也不愿意跟她说。姜舒舒心里简直气笑，也懒得哄她，只跟着在她身后默默随行。
两个人走走停停，姜舒舒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朱忆霜想要把她带到哪儿去，待到了稀无人烟的一处郁郁葱茏丛林间的小湖泊时，望着朱忆霜停下来的身影，那一刹那姜舒舒眼底情绪还是止不住的翻涌起来。
兜兜转转，又到了这个地方!
上一世，也是朱忆霜说出来透风，她便好心随着对方出来。就是在这个湖泊里，有一具刚死不久的宫女尸体，她们的惊惧尖叫传了官兵，面对官兵的质问，她一力为二人澄清，朱忆霜却支支吾吾，看着她的目光恐惧害怕似与看向杀人犯的目光无二。
朱忆霜只说自己当时是太过于恐惧，但若非凤栖公主当时的冷静处理，查找出真凶，怕是她真的就要被关押进牢房，成为整个京城贵女里面的可耻的污点了。
即便这样，一天的恐惧冤枉交瘁，也让她回家就发起烧来，以后面对别人略微不明的目光言语都会提心吊胆，生怕再坠入这种不清不白的质疑诬陷当中。
接下来韶喻生活上对她温和包容，处处关怀，回家后没两天就上门提亲求娶她，也让她误认为对方当真对自己情深不移，在以后成亲嫁入侯府时面对韶喻的重重可耻举动一忍再忍！
姜舒舒咬紧了牙关，看着对方在那片湖泊边缘缓缓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