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板栗烧鸡
国庆假期过半，黑经理雷厉风行地拨了人手来和简云舒学习厨艺。
正如简云舒刚来时的工作是往粥里撒玉米粒，家园食堂目前养了不少“闲人”，正好可以派到新岗位上发光发热。
黄焖鸡米饭和瘦肉丸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调料配方，但简云舒自幼跟着她爷爷学厨，并没有什么家传绝学的说法。
简爷爷对于指点他人厨艺一事从不藏私，他的梦想就是把美食散播向全世界。
反倒是简云舒的思想保守些，她对食材的品质有很高的要求，在刀工、调味和火候上都精益求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她在到家园食堂之前，没有心仪的食材宁可不做这道菜，极力追求食物味道的“至真至醇”。
因此，她也不喜欢那些猎奇的创新菜，就好比至简餐厅的芝士焗海蜇、薄荷牛肉、蜂蜜芥末苦瓜沙拉，根本不搭配的食材放在一块，简直是暴殄天物！
按照她爷爷的话，像她这种厨师早晚是要饿死的，阳春白雪固然值得称赞，可下里巴人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
哪有谁天天山珍海味燕窝鲍鱼的吃？人的喜恶是最无法衡量的东西，即便是吃过最奢华的宴席，当别人问你吃过印象最深刻的一顿饭时，答案通常是生病发烧时妈妈煮的一盏白粥，或是食欲不振后吃的那一口腌咸菜。
简云舒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要找到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找了这么多年，铩羽而归。
来到家园这二十天，为生计所迫，退而求其次用了没那么好的食材，她所获得的满足感与成就感却多过之前每次研发出调味完美的菜品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之前她都是闭门造车，欣赏者只有她爷爷和她自己而已，就算厨艺再登峰造极也不过是孤芳自赏。
而现在将菜品交由大众评判，所谓“众口难调”，调得了众口，才是厨艺高超之所在。
但追求美味的信念根深蒂固，她一时半会还是无法扭转过来。
“小简，鸡肉焯过水了，接下来要怎么做？”面食窗口的白师傅派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徒弟过来接特色窗口的班，自己也没有放过这个学习机会，用他的话讲，“学无止境嘛”！
简云舒回过神来，继续手把手地教学。
因为是国庆假期，在校的人明显要比平时少很多，她逐渐将特色窗口的营业交给新培训过的学员，自己则是在旁监督指导。
奇怪的是，小易这些天也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更奇怪的是，不仅黑经理和同事们都没有询问过他去哪里了，就连她提起“小易”，他们都像是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似的。
人间蒸发还带消除别人记忆的吗？
难不成是她自己得了妄想症？
简云舒不合时宜地想起世界app给的那条云里雾里的线索：“注意身边人。”
——这个易洵，确实很可疑诶。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多蛛丝马迹都会显露出来。
比如说，她刚来家园食堂的时候，小易口口声声说是来食堂学厨艺，却连面团怎么揉都不知道。
还有上回上那个《味觉鉴赏艺术》课的时候，就连两年前惊鸿一瞥的帅哥都能一眼在新闻中认出来的俞忆薇同学，居然不认识一周以前刚见过一次的易洵。
还有中秋那天凌晨，她和易洵明明就站在李力面前聊了很久，而李力看见易洵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惊讶。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这么多次，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简云舒一边想着事情，没太看路，不知不觉拐进了学校里的小超市。
？？？
她擦了擦眼睛，应该没眼花啊？
谁来告诉她，那个坐在收银台后面的人怎么这么像小易？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决定假装逛超市的样子，暗中观察易洵在搞什么名堂。
然后她就听到一排货架之隔传来的争吵声。
女声非常熟悉，是刘晚芳。
男声除了秦见深，简云舒不作他想。
因为他开口就是邪魅狷狂的霸道总裁腔：“呵，刘晚芳，上回中秋你故意挂我的电话，又想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说了一百遍了，你给我滚！”刘晚芳很暴躁，这人什么毛病，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听听，你拒绝人只有这一句话吗？我秦见深从小到大，还从未尝过被拒绝的滋味，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买的什么东西？加碘盐？如果你愿意做我的情人，我可以给你提供应有尽有的阿尔卑斯山玫瑰浴盐、北海道贵族海盐、喜马拉雅岩盐……”
简云舒听得一阵恶寒，就这？校园男神？她看是人间油物还差不多吧。
没过多久，刘晚芳就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不过，因为手里拿着两包食用盐，没有意外地被收银员易洵拦下了。
她看了一眼穷追不舍的秦见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于是将手里的盐放在收银台：“抱歉啊，我突然有点事情，不买了。”
刘晚芳和其他人一样，根本就把小易当成陌生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易洵甚至没有时间拦住她，她就跑出去了。
秦见深紧随其后，这回被早有准备的易洵拦住了。
秦见深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盒类似口香糖的东西，简云舒从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就是小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货架上塞到他手里的。
易洵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您好，您拿的不是口香糖，是……”
下一秒就对秦见深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东西还给我，你可以走了。”
目睹一切的简云舒脑子里只有两个字：离谱。
她随意挑选了两包黄瓜味的薯片，打算去探探小易的虚实。
“你好，麻烦帮我结一下账。”
易洵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简云舒也坦荡地回视过去，学着刘晚芳他们的样子，装作不认识易洵。
有那么一瞬间，简云舒从易洵的眼神里读出了惊喜和失望。
她在心里暗道，真没看出来，小易居然还是个影帝，演技这么好。
他用毫无波澜地语气说：“一共八元，现金、校园卡还是手机支付？”
“校园卡吧。”
这个点，超市里没什么人，简云舒突然起了坏心眼。她在衣服口袋里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手在拿出口袋时比了个爱心。
“抱歉啊帅哥，出门太急忘带结账的东西了，我看我们也挺有缘分的，用这个结行吗？”她的语气参考了那种街头流氓，说着还把爱心往前送了送。
俗套的韩剧比心套路居然让易洵直接脸颊爆红，这是简云舒万万没想到的。
她恶作剧做完就跑，也没拿上两包薯片。
本来以为易洵会恪尽职守地喊住她，余光瞥见易洵自己掏了八块钱塞进收银台里。
简云舒：……
出了超市她才平复心情，有空继续刚刚的思考。
小易的行为非常古怪，而且目的性极强，仿佛只是为了说出他那句话。这种感觉就像是领了系统任务必须完成一样。
系统的话，她就认识一个啊！
莫非，金舌头系统看绑定她不成，转而找上了小易？
这么一来就能说通了。小易是那个金舌头寄生对象，所以饭都不会做就来食堂打工，目的是能让他突如其来的厨艺合理化。
但是为了赢取积分提升厨艺，他又不得不去完成一些奇奇怪怪的任务。
金舌头系统究竟是做什么的？它有什么目的？
不是说能帮助宿主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厨师，走上人生巅峰吗？
如果金舌头系统的任务就是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她只能说，幸亏自己当初坚定地拒绝和它签订契约。
那小易为什么会跟它签订契约呢？她觉得小易不像是个傻的，相反心志坚定、很有自己的想法。
难道说是因为小易从小就有一个厨师梦，无奈自己七窍通了六窍，唯独厨艺一窍不通，所以经受不住金舌头系统的诱惑？
搞不懂。
简云舒出了超市后径直往东门外的堕落街走去。自从上回吃过螺蛳粉之后，她就对那种既臭又香的味道念念不忘。
后来忙着做月饼，三餐全在家园食堂解决了，抽不出时间出门。
刚一出校门，她就闻见风里传来糖炒栗子的香味。
又到满街栗子飘香的时节了呀。
果不其然，学校对面支了个简易的摊子，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正在不甚娴熟地翻炒着。
他的脚边放着一箩筐还带着刺的毛球，乍一看以为是刺猬。
其实那是板栗的外层壳，也叫“栗苞”，为了保护板栗在成熟之前不被小动物吃掉。
一个栗苞里通常有两到三颗栗子，像是蒜瓣一样紧紧地抱在一块。
简云舒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不是被大叔锅里的糖炒栗子，而是那一箩筐栗苞。
她拾起一个栗苞看了看，已经成熟的栗苞自动咧开了嘴，露出内里油光发亮的褐色板栗，新鲜得紧。
想必滋味更是诱人，生吃都带着清甜的口感。
再看大叔锅里，糖砂和栗子没有及时翻炒均匀，有些栗子已经炒焦了。虽然闻着还是香飘十里，但焦的部分吃起来微微发苦。
简云舒买了十块钱的糖炒栗以示支持，接着和大叔攀谈起来：“大叔，您从哪里过来的？”
“四十里外的邵家村。”
“怎么过来的？”
“扁担担过来的，早上天没亮就出发了。”
都是为生计奔波的人啊。简云舒又问：“您这生栗子卖不？”
“小姑娘，你想买？”邵大叔有些惊喜，但一看是个学生，又把刚升起的喜悦咽回了肚子里。
“您这糖炒栗子的手法刚学没多久吧？”简云舒一针见血。
“你怎么知道的？”邵大叔被人说中，非常惊讶，“我们村大部分人家都是种栗子树的，全仗着这点栗子的收成过活。今年年成不好，人家生产甘栗仁的食品厂嫌我们栗子数量少、要价高，就断了合作。”
“我们这板栗多新鲜呐！可人家食品厂根本不看质量，他们只看收购的价格。只要价格够低，什么歪瓜裂枣都要。反正去了壳各种添加剂糖精一放，谁也看不出来这栗子新不新鲜。”
“现在板栗卖不出去了，只好自己挑一点到市区来卖。这手艺也是前两天跟着村里的年轻小伙现学的，确实不大行。”大叔憨厚地摸了摸自己头上戴的帽子。
简云舒思考了一下，板栗能做的菜有很多。能碰上这么好的栗子算她走运，作为厨师自然是十分欣喜的。
而且，按照大叔的意思，他们那里的货源是足够的，起码供应他们食堂绰绰有余。
先买一箩筐试试看：“大叔，您这些个生栗子卖的话，我把这一箩筐包圆了。您给个价。”
“成。”邵大叔是老实人，知道自己没那个炒栗子的本事，当即称了斤两算好价钱。
面对新鲜的食材，穷鬼简云舒也变得异常大方，爽快地付了钱。
邵大叔卖完栗子，今天一大早负重徒步四十里的忐忑与担忧全部落了地，忙问简云舒需不需要帮她搬到指定的地方。
简云舒摆摆手，双腿扎稳马步，直接将整个箩筐扛了起来。
“大叔，你明天还会来吗？箩筐我明天还给你。”
“来的来的。”
得到邵大叔的肯定回答，别的她就没多说，万一最后买卖没成，岂不是给了大叔希望又让他失望了？
回到食堂，她立刻开始处理自己这些新得的宝贝。
栗子能做的菜可多了：糖炒栗子、板栗烧鸡、黑猪肉焖板栗、板栗排骨汤、栗子糕、栗子粥……
光是想想她就要流口水了。
与此同时。
易洵枯坐在收银台前，百无聊赖地翻书。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书的封皮上用花体写着几个大字：
《秦少的心尖情人》。
【国庆假期，秦家大少秦见深刚完成了一单集团收购，心中对刘晚芳的思念愈发浓厚。
他推掉了苏家大小姐的邀约，回到安南大学。走在这方拥有他深爱着的人的校园里，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是跳动着的。】
易洵：难不成平时你都是死的么？
【神啊，你告诉我，我的爱人现在在何方。如果足够虔诚，我就能遇到她吧！
他感受着心的指引，走进了学校里的超市，他平时从来不屑一顾的平民超市。
呵！这女人果然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正在那里仔细地对比两种盐的不同。
他的女人，看向一包不超过十块钱的东西都比看着他深情！
一股无名火席卷全身，秦见深快步走过去，一把将盐扔到地上：“你买的什么东西？加碘盐？如果你愿意做我的情人，我可以给你提供应有尽有的阿尔卑斯山玫瑰浴盐、北海道贵族海盐、喜马拉雅岩盐……”
刘晚芳被吓了一跳，一双眼似嗔似怨地看向他。他这才发现，刘晚芳出落得愈发楚楚动人。
想到这儿，秦见深的深不见底的眼眸更加幽深。】
易洵：一句话用三个“深”字不嫌累吗？
【刘晚芳从收银台旁的货架上拿了一盒口香糖，正打算结账。
秦见深看见后，立马从皮夹里掏出自己余额五百万的校园卡，冷酷道：“随便刷。”
刘晚芳倔强地拒绝了：“我自己有钱，不用你管。”】
【高亮】你的台词：“您好，您拿的不是口香糖，是……”（备注：表情玩味）
【刘晚芳涨红了脸。
秦见深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
虽然他的身边不缺女人，但他的心永远为刘晚芳保留。】
易洵：这什么垃圾书，毁灭吧！
但是他必须按照剧情完成自己的工具人任务，因为——
【叮咚！您的工具人奖励已到账，+10000分，目前积分进度7912565/10000000。】
看在这个工具人任务这么容易赚积分的份上，他忍。
要不是原书作者没写清楚到底是国庆假期哪一天，他也不至于在这收银台打这么多天工。
搞得他连简云舒最近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已经和时代脱节了！
他抓上刚刚简云舒挑的两包黄瓜味薯片，匆匆回到家园食堂的岗位上。
板栗和鸡，两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简云舒就像感谢紫苏桃子姜的创始人一样感谢板栗烧鸡的创始人。
鸡肉和板栗一起煨着，让板栗的清甜与鸡肉的鲜美互相渗透。新鲜的栗子呈现出金黄色，光泽十足，筷子能够整颗夹起来。
可一旦板栗进了嘴里，都不用咀嚼，只用舌尖轻轻一压，立刻就化为香甜软糯的栗子泥。
鸡汤收汁收得浓浓的，带了些栗子粉粉糯糯的口感，浇在饭里格外好吃。
期间易洵终于舍得从他的超市收银台回来了，还装模作样地递给她两包薯片，说猜她爱吃。
天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黄瓜味薯片！刚刚只不过是随手一抓而已。
不过她还是收下了。
这两包薯片，就是易洵有鬼的证明！
李力今天采购食材的时候碰巧遇到卖黑猪肉的，切了一刀五花肉留给简云舒试菜，正好派上用场。
黑猪肉的肉质比白猪更加细腻，营养价值更高。
三肥七瘦的五花肉和板栗在砂锅中经过高温的焖煮，最后加入鲜绿的葱段。
褐色的酱汁里带了板栗和糖色的甜味，五花肉肥而不腻，口感软烂。
将五花肉和板栗一起包进嘴里，还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令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正好黑经理出现了，她便想让黑经理尝尝这两道菜是否适合明天上架。
黑经理没有马上动筷，而是先问了板栗的来源。
“李力上报的食材采购单里，好像没看见板栗啊。”
简云舒便将邵大叔的事情简单说了。她还提议，如果菜品合适的话，可以去和邵大叔他们村谈谈合作。
黑经理却不如她想象中那般赞同：“小简啊，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在食堂见着你时跟你说的话吗？在食堂，食物的味道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食品安全。”
“干煸四季豆，好吃吧？但这玩意儿一旦没焖熟，就会让人食物中毒。豆制品在夏天里一般只做早餐和午餐，因为放到下午就可能已经变质了。”
“咱们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在食材选用上，一定要层层审核。这也是为什么每道菜都要留样的原因。”
姜还是老的辣。
简云舒认同黑经理的话，确实是她考虑欠佳。
食品安全无小事，她今天见到好食材光是激动了，没有想到背后的这些隐患。
这般想着，她将刚刚出锅的板栗烧鸡和还在砂锅里冒着泡泡的黑猪肉焖板栗放到一边，打算留着晚上售饭结束后自己吃。
被一双手更快地抢了回去。
等她回过神来，黑经理已经美滋滋地夹起板栗吃上了。
“学生们是不能吃，我老黑可不怕中毒，嘿嘿嘿。这板栗一看就新鲜，赶紧趁热吃。”
“小易，给我打碗饭过来呗！”
简云舒这才想起来，她原本出门，是要去吃螺蛳粉的来着！
都是板栗惹的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