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这一夜如此漫长。
祝长乐一辈子都忘不了师父棺木沉入水中的那一幕,点着的火炉和一身厚重的大氅也让她记住了这个夏日的夜。
而此刻手脚都蜷缩在大氅里,被火光照红了脸的长乐恍然以为入了冬。
只是今年这个冬天,她没有了可以往怀里扑的人。
好像自从看着师父的棺木下了水,那种没了的感觉就越来越清晰,她不用再去想一想才能确定师父没了,现在师父已经和没了两个字绑在一起。
伏在膝盖上,祝长乐细细体会这种感觉,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大概都要和‘难过’和平共处了。
没有关系的,祝长乐心想,只是难过而已,适应了就好了,她会把难过好好的藏起来,不让人看到。
开解自己,说服自己,祝长乐在师父头七的这个晚上将自己梳理好,和‘难过’握手言和将之藏进心底最深处,几天没睡的人就这么枕着膝盖睡了过去。
凤姑悄悄坐到一边,扶着小姐躺到自己腿上。
“我好了,你别担心。”是熟悉的气息,祝长乐眼睛都没睁,拍拍枕着的腿喃喃说了一句再次沉睡过去。
“嗯,不担心。”凤姑将兰草递来的毯子盖到小姐身上,眼泪滴落在毯子里很快不见。
天边的红霞预示了这一日的好天气。
祝长乐走出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头对走出来的秋离道:“感觉我又从冬天回到了夏天。”
秋离看她这样跟着扬起了嘴角,“嗯,夏天好。”
“我喜欢夏天。”祝长乐一甩马尾,“走,一起用早膳。”
看着前边走出了一往无前气势的人,秋离低头笑了,长乐拥有最难得的潜质,将来一定能如钟师父所愿成为无人可欺的强者。
午时一到,祝长乐在几个姑姑的注目下潜入暗河,此时水已经恢复澄清,她一眼找到目标,摸着师父的棺木看着这处暂时的栖身之地。
暗河水流湍急,可这个位置却是一个凹陷处,水流到了这里就缓了下来,棺木放置此处无需承受水流的冲击,最大程度的保护了棺木不被损坏。
可还是要快一点,祝长乐抱着棺木的前半部,就像抱着师父一样亲了一口,师父你安心的睡,等着我。
下水的人潜得久了些,兰草在上边不停的踱步,刚失去主子的恐惧让她害怕,生怕小姐做出什么傻事来。越想越担心,外袍一脱就要下水,凤姑一把拽住了她。
“小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太久了。”兰草掩面,真的太久了,这么久,已经是她们的两次换气时间。
“小姐知道我们没了主子,不能再没了她。”凤姑声音在抖,语气却坚定,她看着小姐一点点成长,一点点的把责任担在肩上,当一个人承担起了这许多,又怎么会丢开这些去走那条不归路。
‘哗啦’一声响,久等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往这边游来,兰草转过身把泪擦干净拿了大毛毯迎过去,待小姐一上岸就赶紧包住了她。
“快快,凤尾你去看看热水抬屋里了没有,姜茶呢?赶紧拿过来。”
抱岁连忙把姜茶拿过来喂小姐喝了整盅,几人连推带拉的把人弄了上去。
祝长乐什么都依着她们,让抬手就不抬腿,也不提醒姑姑们她练的就是水里的功夫,这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她之前说得再明白也没有此刻感受得真切,姑姑们没了师父,把她看得更重了。
那她还走吗?
躺在木桶里,祝长乐看着帐顶想这个问题,留在息陇也不是不可以,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眷恋更甚京城。
可是如果一辈子只能留在这里,她还是会有点遗憾的吧?而且,爹爹那里她也要顾的。
要是,把姑姑们都带走?
祝长乐“哗啦”一声坐正了,好主意啊,把姑姑们都带走不就什么都顾全了吗?
跳出木桶随便擦一擦穿好衣裳,湿着一头长发她就跑出了屋。恰在此时秋离进了院子,两人一个照面他立刻转过身去。
祝长乐还未发现不对,跑到秋离面前道:“秋离,你过来有事吗?不重要的话能不能等一等,我要找姑姑说点事。”
秋离又转了个向,看天看地不看她,提醒道:“你要不要再去换身衣裳?”
换衣裳?她刚换的呀,哪里不对吗?祝长乐低头一看,‘呀’一声身影一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玄色确实就算是湿着也不透,可当衣裳半湿那曲线却是毕露的!
重新换了一件,头发也吸取教训擦到半干,左看右看没有问题后祝长乐拍了拍红脸蛋长吸一口气拉开门,很好,人不在了。
拍拍胸口,祝长乐往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想:真不能怪她,这宅子里以前是没有男人的,她自在惯了,慢说只是衣裳湿了点,以往天热的时候她都敢把裤脚挽到膝盖去到院里的池子里玩水消暑,刚才她就是,就是忘了秋离是男子了。
“小姐,您脸怎么这么红?”兰草忙放下手里的篓子去摸小姐额头,生怕她是因为下水受凉了。
“咳,没事。”祝长乐老老实实的任兰姑姑摸额头,看着篓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纸人问:“这个做什么用的?”
“要烧给主子的。”兰草不欲多说,按着小姐坐下给她整理长发:“看着您恢复了精神兰姑姑真高兴。”
说到这个祝长乐也不去管自己的头发了,拉着兰姑姑到身边坐下兴冲冲的道:“兰姑姑,你们都和我走吧,以后我去哪里你们就跟我去哪里。”
兰草顺着小姐耳旁的长发笑:“一眨眼小姐都是大姑娘了。”
“兰姑姑!”
“小姐的心意兰姑姑领了,可兰草从没想过要离开息陇,离开主子。”兰草握住小姐的手轻声道:“如果是小姐需要用人,兰草随叫随到,相隔万里也定赶到小姐身边,可若小姐平安喜乐,兰草想留在这里陪着主子。”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留在息陇哪里都不去,我还要去保护爹爹,我还有许多要做的事,那些事在息陇做不了。”
“小姐当然不可以留在这里,息陇太小了,小姐应该去外边广阔的天地,去做想做的事,成为想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