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早上九点,夏慕被电话吵醒,她闭着眼,从被窝里探出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胡乱地摸了一通,没看来电是谁,便直接右滑了屏幕。
“喂?”夏慕睡的迷迷糊糊的,声音嘶哑慵懒。
“慕慕,还在睡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浑厚有力,字正腔圆。
“爸爸?”夏慕移开手机,睁开眼看向手机屏幕。
一时无法适应手机的亮度,她眯了眯眼,几秒后才重新睁开。
“没几天要过年了,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回家过年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半晌后,一声无奈疲惫的叹息传来。
“你自己在黎安注意身体,最近天冷,多穿点。”
“知道了,你和…妈妈最近还好吗?”
“我们很好,你不用担心。”
夏慕听出了话里的犹豫,这话她是不信的,很好,怎么可能会很好。
这一年,就没有一天好过。
夏慕没什么心情,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夏慕曾经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爸爸夏洪是夏氏传媒的创始人,妈妈陈琳英是家庭主妇。夏氏传媒是国内著名的娱乐集团,同时也是耀恺娱乐的最强竞争对手。
印象中,父母一直很恩爱和睦,直到去年春节,耀恺的负责人王耀恺假借登门拜年之意,实则拿着一叠照片上门威胁。与他一同前往的,是新晋流量小花沐诗雅,同时也是照片里的女主人公。
夏洪还不到四十,长相英俊,身材伟岸,气质出众。娱乐圈内想走捷径的小姑娘前赴后继地往他身上扑,这些小姑娘不傻,同样是找金主,那些肥头大耳的油腻老男人实在睡着恶心,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夏洪这样有魅力的男人呢?
更何况,她们也都藏着些小心思,万一可以被扶正…
小姑娘们仗着年轻貌美,夏洪的妻子又是个家庭主妇从不过问外边的事,她们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胜算很大。
沐诗雅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当上夏洪的太太,何必还要为了资源再去那些酒局,被油腻老男人揩油。
能在娱乐圈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将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夏洪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看不穿这些小姑娘的心思。
他一向洁身自好,对小姑娘的投怀送抱一律是拒绝态度。只是那一次,他去外地出差,在一次应酬中喝的烂醉如泥,一回房倒头就睡,醉酒醒来后就发现沐诗雅裸身躺在他身旁。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更何况醉酒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再做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沐诗雅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
那叠照片就是沐诗雅趁他醉的不省人事,脱掉他的上衣摆拍的。
虽然夏洪什么都没做,但为了息事宁人,他还是私下给了沐诗雅一笔不小的钱。没想到沐诗雅不依不饶,主动提出要做他的情人,夏洪拒绝了。
本以为那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王耀恺和沐诗雅登门了。这两人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王耀恺以耀恺娱乐的经纪约以及一姐的待遇为筹码,交换了沐诗雅手中的照片。两人各怀鬼胎,王耀恺想抢夺夏氏当年利润最大的一个项目,而沐诗雅则是想逼宫,拆散他们夫妻二人,一旦他们离婚,她就有机会。
这么多年,夏洪派人暗地里收集了很多对家见不得人的证据,一番谈判下来,王耀恺并没有如愿以偿。
如果沐诗雅继续呆在夏氏,那必然会被公司雪藏。沐诗雅提出与夏氏解约,赔了一笔不小的违约金。
沐诗雅去找王耀恺谈签约事宜时,王耀恺想反悔,但是沐诗雅“说”服了他,最终耀恺娱乐官宣沐诗雅为旗下艺人。
夏洪与陈琳英没有离婚,但是那件事成了陈琳英心里的一根刺,就算夏洪解释千遍万遍都没用,这一页永远无法翻过去。
之后的每一天,家里都争吵不断,没有片刻安宁。夏洪工作很忙,事业上的压力让他疲于面对争吵,他只能选择逃避,回家越来越晚。而陈琳英则是疑心加重,愈发失控,歇斯底里。
矛盾愈演愈烈,晚上的争吵变成深夜的打砸。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时间,夏慕高三,一天的学习并没有让她觉得多累,然而家中的氛围让她压抑地喘不过气。每每深夜,她都会在打砸声中被惊醒,惊恐害怕席卷全身,她缩在床角浑身发抖。等到他们偃旗息鼓了,夏慕也哭累了。
久而久之,夏慕每晚绷紧的神经让她迟迟无法入睡,她也不敢去睡。她不知道吵闹会何时开始,她再也不想半夜被惊醒,被迫地面对这一切。
夏慕每晚就这么熬着,熬到大家都累了,她就可以去睡了。
夏洪偶尔的不归家,夏慕就彻夜未眠。同样一夜不眠的,还有她的妈妈。第二天早上下楼,夏慕就会看到在沙发上久坐一夜的陈琳英,容颜憔悴,了无生气,目光呆滞,满脸泪痕。
她很想念曾经的那个家,父母相爱,家庭和谐,爸爸意气风发,妈妈温柔动人。
在又一夜的争吵和打砸中,夏慕光着脚冲下楼,泪水已经完全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颤抖着紧握双拳,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冲他们大喊:“你们离婚吧,我求求你们了。”
所有的动作被定格住,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们还相爱,只是再也无法好好爱了。
不分开会痛,分开会更痛。
他们宁愿像现在这样痛着,他们不会离婚。
不顾夏洪的呼喊,夏慕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卧室,脚心传来刺痛,一道深深的口子触目惊心,但比起心中的痛,不及万分。
夏慕不知道该怪谁,她觉得两人都没错,但又觉得两人都有错。
她爱她的父母。
她同样厌恶她的父母。
———
晚上许乘去酒吧找夏慕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五十。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夏慕从包里拿出试卷,递给了他。
许乘翻到最后一道大题,看到夏慕的笔迹,他唇角弯了弯:“模仿得不错,很像。”
“我可是花了三分多钟练得。”
“辛苦了。”
许乘将试卷放进包里,拉上拉链。
“等等,你慢点走。”
“怎么?”许乘本来就没想走,但还是作出了一副刚想走的样子。
“我马上下班了,你等我十分钟,我们顺路,今天我来叫车。”
夏慕想着昨天蹭了他的车,今天得还回去。本身也是顺路,那就一起走好了。
她不喜欢欠别人。
“好。”许乘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夏慕下班去换衣服,许乘就先去门口等她。看到夏慕全副武装走出来,许乘将放在包上的手移了下来。
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夏慕今天不仅穿了厚厚的羽绒服,还戴了围巾和帽子。
头发被压在围巾里,戳得她的脖子非常不舒服,她不断地调整着。
她今天穿得臃肿,本身抬手就有点废力,抬的时间久了,便会有些发酸。此刻头发和围巾的静电让她觉得非常地烦躁,很快夏慕就感到背后传来一阵燥感。
她有点恼火地垂下手,几秒后又觉得不死心,继续抬手弄着,然而依旧是刚扯出部分头发,几缕头发就被静电带着无规则地贴到了脸上和围巾上。
真的是烦死了!
许乘在一旁看着她这又急又气的样子有点好笑。
“你帮我弄一下。”
夏慕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余怒。她看向许乘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和自己不熟,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好像有点不合适。
她不自在地撇开眼睛,低声道:“不好意思,还是我自己来吧。”
许乘似乎是没听到,此时已经绕到了夏慕的身后。他捏了捏指尖,缓缓地抬起手,悬空在夏慕的颈后。
停顿了几秒,他伸手去捋夏慕颈后的头发。细滑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许乘身体一滞,耳尖慢慢染上一抹绯红。
身前的少女被他冰凉的指尖冻得一哆嗦,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好了吗?”
“快了。”许乘声音略哑,耳朵上传来强烈的灼热感,心脏不受控制般地加速跳动。
他加快手中的动作,柔软的发丝握在手心,掠过他的鼻尖,是熟悉的西柚味。
感觉脖子上一阵轻松,夏慕心情大好,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看着他:“谢谢你。”
“不客气。”许乘撇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车子停在了他们面前,他们上车后又恢复了一贯的相处模式。
许乘一路沉默,夏慕也自觉地不说话。
夏慕偷偷地看向他,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垂着眸,看不到眼底的情绪。碎发耷拉在额前,显得他无比乖顺。
几乎静止的许乘倏然动了一下,夏慕赶紧收回视线。
夏慕轻咳了一声,“题我也帮你做了,昨天你顺带我回家,今天师傅把你送回去后,我们就两清了。”
许乘偏过头来,盯着她,眼底覆上一层薄怒。
两清?谁和你两清,他才不要两清。
许乘拉开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空白卷子。
夏慕看着他手中的动作,她隐隐约约地看到许乘的包里有粉色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继续好奇,那张空白卷子就甩到了自己腿上。
“明晚找你拿。”
夏慕拿起卷子,扫了一眼。
是一张数学试卷。
“你这是做什么?又让我帮你写?”
“你今天耽误了我十分钟。”
“什么时候?”
“你让我等你下班。”
夏慕真的很想把他的脑子剖开,看看他的脑回路是怎么构成的。
她让他等她下班是为什么,还不是顺路带他一起走。
虽然夏慕的真实目的是还他昨天的人情,但是他也是受益人啊。
夏慕腹诽,手中的试卷已经不知不觉被捏皱。
“你不会想把我的卷子撕了泄愤吧?”
夏慕回过神,“我才没你那么记仇。”
记仇的幼稚鬼,小屁孩。亲戚家三岁的娃都比他懂事。
“你十分钟能写一整张卷子?”
“不能。”
“那你给我一整张?”
“你随便挑一处写就行。”
夏慕眼睛亮了亮,似是想到了什么,“这可是你说的。”
“嗯。”
夏慕心甘情愿地将卷子收起来,眼底滑过一丝狡黠。
几分钟后。夏慕家楼下。
“我到了,你待会把你家地址报给师傅。”
“嗯。”
“那我下车了。”夏慕推开了门,一只腿已经跨出去。
“等一下。”
这三个字让夏慕心底一颤,生怕又有什么事。夏慕回过头,抗拒的情绪被她掩藏在眼底。
“晚安。”
“……??晚安。”夏慕觉得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莫名其妙,有什么事您倒是说呀。
其实晚安就是许乘要说的事。
看着夏慕哒哒哒地跑进了单元楼内,许乘突然想到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算了,明天晚上问一下。
车子重新启动。
“师傅,待会出了小区,两个路口后结束订单。然后调头,费用我跟你另算。”
“好嘞。”
夏慕刚进卧室没多久,手机就收到了到达的提示。
她看了下行程地图,还真是顺路,而且离得不远。
把手机搁到一旁,夏慕拿出许乘的那张试卷,开始填写。
学校:黎大附属幼儿园。
班级:小(1)班
姓名:许乘
名字后面还画了个哭脸,夏慕笑得肚子疼,又在哭脸上加了两行泪。
画完后已经笑得直不起身。
她已经能想象到许乘看到试卷时的那张臭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