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世界在余润身后坍塌,地面龟裂,墙壁瓦解,天顶陷落……
所有眼睛能看到的,五官能感受到的,全部分解,变成一簇簇金色的程式代码,像雪花似的漫天飘舞,最后溶解溃散,还归虚无。
余润死死扼住保镖的咽喉,眼神决绝而凶狠,像一头从寂静中苏醒的猛兽,对周遭毁灭的一切,冷眼旁观。
他的身体也开始消失,那些闪烁的光点将他吞噬,卷着他的意识,陷入暗黑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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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看见碧蓝如洗的苍穹,青绿的草坪上,四处皆是欢声笑语的游人。
天空中零星散落着几只风筝,有一条金红色的鱼,尾巴拖得很长,随风舞动的模样,像一条突破桎梏,飞天化龙的锦鲤。
“阿润!”身后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你发什么呆啊,快过来!”
余润闻声回头。
男人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白大褂,姿态随意地往地上一坐,然后拍拍身旁的草地,朝他招呼:“过来坐会儿,难得跑出来透透风,待会儿研究院的人又要抓我回去。”
没由来的恍惚与怅惘,像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你真是个大忙人。”余润梦醒,记忆和现实相通,接上男人的话,“不回去会怎么样?”
男人呵的笑了笑,推起鼻梁上的眼镜:“那可不行,星元系统将进入最终测试阶段,院里人手不足,忙得不可开交,我不回去,他们会乱套的。”
余润垂下头,踩下一截草叶,用脚尖碾了碾。
见他不说话了,男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无奈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项目,如果成功了,能在极大程度上提高帝国的安防体系的质量,减小社会性刑事犯罪的发生几率。”
“我知道,星元系统具有多大的价值,相应的它也具有多高的危险性。”余润深呼吸,终于抬头,“而你,就身处漩涡中心,有很多双眼睛正在盯着你。”
他走过去,抱着膝盖在男人身边坐下,“但这是你的理想,不管未来如何,我都支持你。”
“既然这样……”男人欲言又止。
短暂的沉默后,他转过头,偏着身子看向余润的侧脸。
一双深邃的眼眸凝视余润的眼睛,突然开口:“阿润,你来帮我吧?”
男人握住余润的手背,纤长的手指指腹柔软,一根根没入余润的指间,超过了挚友该保守的最低界限,打破了某些没有说出口的规则,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余润盯着他的手,没说话,也没挣扎。
“只有你。”谢闻说,“你最了解我,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只有你能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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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玩家‘余润’绑定‘万年坑文拯救系统’,您的生命值剩余0001。”
机械音在余润耳边响起,夹杂着嘈杂电流的声响,刮得他脑仁疼。
“完成续写任务,可随机返回部分生命点。”
“系统功能加载完成,接下来进入新手任务,任务由系统自动分配。”
那一幅芳草碧连天的图景在眼前破碎,融化为虚幻的梦境,变成空白的泡沫,一点一点消失。
男人的脸孔模糊不清,和许许多多零散的,如同拼图碎片似的记忆交杂在一起,令他无法区分,到底哪一幕,哪个人,才是真实的。
他像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却又因为某些独特的缘由彼此共存,并试图在他的脑海中维持微妙的平衡。
“坑文代码:110073”
“任务难度:c级”
“通关条件:主动推进剧情发展,夺取继承权,保证角色‘江忝望’存活”
“验收时限:30天”
“任务奖励:1-10生命点”
“场景载入中……”
又或者,不论是潦倒落魄负债千万的穷小子、护卫帝国军事研究院的特警,亦或眼下躺在病床上,正要苏醒的富家少爷,都是假的?
嘀——
病床边的仪器响起刺耳的嗡鸣,无数声音像潮水向他涌来,女人的哭声,医生的叹息,还有窗外清脆的鸟鸣。
“忝望!”
耳朵外边儿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膜,但许晴晴的哭喊声却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刮开那张薄薄的纸,令余润瞬间清醒了。
他闭着眼,深呼吸,身体没有动静,脑海中却已开始飞速运转,统筹迄今为止获得的所有信息。
他的名字,身份,年龄。
混乱的记忆中化作泡影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他需要在意并以此为基石继续往下走的,是当下的感受,和他能听到,看到的这个世界。
不管他做出的决定是对是错,不论他选择相信哪一个自己。
他此刻的呼吸、跃动的思绪和澎湃的感情,才是他还活着的意义。
余润睁开眼,哭得花猫似的女人紧紧抓着他的手,哭着喊他不要丢下她,不要走。
眼角余光捕获一个细微的动作,女人一边哭着,一边把指甲盖大小的窃听器藏进袖子里,她明明满脸都是泪水,可眼底却平静得,好像围观的路人,在看一场戏。
她并不知道,不久以后,她会被她全心帮助,所信赖的男人亲手杀死,尸体从废弃的大楼顶上跌下去,摔成一滩烂泥。
余润对她没有怜悯,没有同情,自然也不会给她任何提醒。
李医生交代余润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恢复状态不错,身体没有其他不适,之后可以通过手术矫正错位的骨骼。
走廊外传来护士的呼唤,说楼下普通病房四十八号床病人突发呕吐,请李医生过去看一看。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李医生转身往门外走,许晴晴快步追上去,说要再了解一下江忝望的伤情。
没一会儿,许晴晴回来了,她停止哭泣,开始向病床上沉默的男人倾诉衷肠。
推拉门传出响动,一直默不作声的余润掀起眼皮,看见西装笔挺的江宏走进病房。
他站在门口,戴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厚厚一摞回执单,温文尔雅地朝许晴晴点头,说天色晚了,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房门一开一合,许晴晴走了。
有限的空间中只留下两个人,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余润沉默地望着江宏,几秒种后,问他:“你是谁?”
江宏推了推眼镜,是余润记忆中熟悉的动作。
镜面略略反光,遮住了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男人张开薄而冷的嘴唇,嗓音温润中,透着懒洋洋的韵味,磁性好听:“我是少爷永远的忠仆,我叫江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