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请休了我。
因二人的盘缠并不充裕,只雇了辆驴车便上路了。
出北邺后,在唯一的官道遇上了官兵设卡。
若眠傻乎乎安慰周霭:“我有路引。”
周霭拧着眉,“这里又非咽喉要道,往日从未设过关卡。”
若眠懵懵懂懂,“或许是近日有什么大事?”
周霭盯了若眠半晌,“勇毅侯府大少爷、新科探花、老皇帝器臣的爱妾失踪……怎么不算大事呢?”
语毕,牵着若眠掉头就走,但因行迹可疑,还是没逃过被官兵盯上。
周霭果断弃了慢悠悠的驴车,拉着若眠躲进了官道旁的茂林中。
此时的北邺城内,小厮回禀:“六哥,与北邺接连通往柳城的要道传回消息,疑似发现了咱们姨奶奶。”
连接北邺的其他几条要道都没有回音,这一条疑似便是顾六的救命稻草,他当即带人追去,并派了个小厮给祁聿怀回消息。
周霭和若眠被紧追不放,一直被逼至悬崖边上。
若眠的衣袍被林中树枝挂得稀烂,碧玉无瑕的脸蛋也被横枝戳出了血痕。
喘得想死。
周霭睨了一眼悬崖,绝壁如刀刃,无一丝斜坡和可见的树枝,跳下去必死。
为今之计,只有,“别过来,备马给我,否则我杀了她。”
若眠被周霭用匕首抵住了脖子,先是一愣,随即默契地配合道:“小六,我不想死,你们快别追了。”
顾六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他又不是个傻的。
拔出了身侧小厮腰间的刀,“夫人,我跟了大爷近十年,太了解他对您有多在乎,今日我若带不回您,唯有在此以死谢罪。”
“狗屁。”周霭啐道:“姓祁的若是真在乎她,会逼得她宁愿跟我走?”
顾六求道:“姑奶奶,您就别添乱了。”
周霭上次中箭昏迷,顾六照顾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女儿身份。
周霭一窘。
“小六,我已经选了逃,怎么可能再和你们回去?如果你还是坚持逼我,我今日只能跳下去以求自由。”
顾六见若眠语气决绝,也别无他法,对着胸膛砍下一刀。
若眠瞳孔一震,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周霭手中匕首险些坠地,吓到呢喃:“不是,他怎么来真的?”
“夫人,请和我回府。”
顾六灰褐色的短打眨眼已染尽鲜血。
小厮们一拥而上,周霭瞅瞅愣神的若眠,再瞧瞧快要死了的顾六,终是没忍心动手。
“你快跑,能惊动官府,是因为我们大爷呈的是你绑架我们夫人的罪状。”顾六强撑起身,对周霭道。
若眠让觅禾托小厮给周霭递的信,以及周霭的回信,都先经了顾六一道手。
周霭气得发笑,“我就知道,这么大阵仗。
“不过我哪也不会去,”她望向若眠,“我要继续回去当李员外府上的护卫。”
这本就是邱五爷和李员外之间的交易。
当夜宿在客栈里,最快也要明晚才能进京城。
顾六伤得不重,他对自己下手还能没分寸吗?但也不轻,止了血包扎后一直在昏睡。
关若眠的那间屋子,门口和南窗都有小厮看守,但是天窗没人。
若眠轻手轻脚地搬了桌子,结了帷幔和床单,爬上天窗,踩着屋檐溜了下去。
摔得很惨,很重,也很响。
小厮们立时追了上来,若眠慌不择路,情急中有些不辨南北,跑着跑着,迎面传来杂沓的马蹄声,熟悉的冷冽身影从暗夜深处逼近时,若眠才知道自己正在往京城的方向跑。
前后被堵,若眠彻底僵傻住。
祁聿怀袭一身墨袍,矜贵沉稳,月色在他身上镀了层柔辉,却没有柔和他的凌厉,反而使其周身的危险气息愈发气势宏大。
他一步步靠近,若眠惊恐到犹感有一双手扼住了喉咙,被压迫得难以呼吸,最后崩溃地跌进泥地,泪水失禁。
“大爷。”
祁聿怀在离若眠两步之遥的地方僵住,“顾六呢?伤得如何?”
“回大爷,六哥已无大碍,在前面客栈休憩。”
“知道了,”祁聿怀翻身上马,睨着抱着自己发抖的若眠,对小厮吩咐道:“把她带回客栈。”
“是。”
若眠这次被带进了没有天窗的雅间。
缩在床上,有些崩溃。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就像一只精美的瓷器,摔一次将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祁聿怀不会再信她了。
她再也逃不出侯府的深墙。
又没有勇气去死,此后的处境只会比逃跑之前更尴尬。
房门忽地吱呀一声,若眠惊得不住发抖:“别过来。”
门口的妇人爽朗地笑了笑,“娘子别怕,我是这客栈的女掌柜,是娘子的郎君托我过来送一身干净衣裳。”
若眠还没想好拒绝的措辞,妇人已端着热水走到床边了,“快洗洗,脏成这样可睡不着。”
若眠望着被她弄脏的锦被和褥子,滴了行泪,“对不住,我赔你银子。”
妇人忙不迭握着若眠的手,“可怜见的,他怎么欺负你了?”
若眠直摇头,“他没欺负我。”
妇人已自然而然打湿了巾帕帮若眠擦拭起来,“不用替他说好话,他不欺负你,你会跑出来?”
想了想,又改口道:“娘子的郎君瞧着一表人才,说话嘛,一听就是正直又知礼数的,他若哪错了,你给他一次机会,他会追到这里来,想必也会改的。”
若眠愈发控制不住眼泪,“他没错,他也没欺负我。”
妇人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若眠把脚放进热水里,慢吞吞地拭泪,“是我配不上他。”
祁聿怀生来尊贵,如今又官途坦荡,他想得到什么都是应得的。
可若眠只是个卑贱自私的胆小鬼。
她不敢深爱,做不到陷进爱里什么都不顾。
比起困在祁聿怀身边,她永远更向往自由。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决定和祁聿怀说明白。
于是换了妇人送来的衣裳,叩响了祁聿怀的房门。
那段静默的等待里,若眠胸腔间的忐忑恍如半年前的雪夜,她第一次敲门,主动把自己送进祁聿怀房中。
“大爷,是我,我有话和你说。”
屋内还有烛光,祁聿怀应该还没睡。
只是不想搭理她。
若眠正要抬脚离开,房门倏然被祁聿怀拉开了尺宽。
男人居高临下睨着她,眸中满是冷峻的寒意,薄唇和脸绷得一样紧。
“进来。”
他让若眠进去,却没有一丝退步的动作。
可他和房门之间的狭窄距离若眠根本挤不进去。
她只能硬着头皮靠近,近到几乎贴着祁聿怀的胸膛时,他忽然侧身合上了门。
“什么话?”祁聿怀好整以暇地圈着茶杯,已做好了若眠如往日一般哭着哭着扑进他怀里的准备。
她最近在闹脾气,他一直都知道。
“大爷,我想请你休了我。”
若眠的声音极轻,像片片羽毛落地,可在这阒寂的深夜里,却恍如炸在祁聿怀耳廓的惊雷。
杯中茶水无风起澜,山雨欲来。
他眸色深如寒潭绝渊,“理由?”
若眠跪地不起,细数起自己的罪孽:“我没法替大爷绵延子嗣,耽误大爷娶妻,既令祖母厌恶,还让大爷和姊妹兄弟离了心。”
祁聿怀忍着灭顶的怒意轻笑道:“按你的意思,我只要休了你,便是阖家美满。”
若眠深深垂着头,“大爷会觅到良人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