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妖化
除了权念成和九方怀生之外，其余人都齐心协力地为木屋施加了一层强大的结界。
之所以不让权念成参与其中，主要原因在于他所拥有的法力过于凶煞，极有可能会令江舟楼的状况变得更为恶劣。这一决定乃是众人共同商议得出的结论。
至于九方怀生，他的混沌之力源自无尽宇宙，虽然杀伤力巨大但不够纯净纯粹，而且难以确保他能够熟练掌控这种力量。因此，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以防万一。
当结界成功设立后，江舟楼几乎在同一瞬间睁开双眼，仿佛已洞悉此刻发作并不会伤害到其他人。
他原本清澈的双眸变得猩红，口中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双纤细玉手长出了鳞片，还参差不一，长长的指甲在结界壁上划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响。
尽管身中毒素，他还是一直忍耐着，直到此时方才发作。然而，他仅仅只是用指甲刮了一下结界壁，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随着时间推移，江舟楼身上的妖化特征逐渐消退，最终又恢复成人的模样。
“师父。”九方怀生忧心忡忡地隔着结界注视着江舟楼，眼中满是关切之情。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舟楼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试图让大家放心。
然而，青女的花毒实在太过厉害，即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也无法看到说话之人的身影，眼前浮现出的只有深藏于内心的那些过往场景。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使得他艰难地辨别出这些声音。
天泫凝视着眼前的江舟楼，仿佛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他单膝跪地，语气坚定地说道：“君主，请原谅我此次自作主张，代您接管青枫山。我深知此举可能会引起您的不满，但为了青枫山，我必须这样做。倘若日后君主您恢复过来，认为我有二心，要将我驱逐出青枫山，我也无怨无悔。”
江舟楼用尽全力去聆听周围的声音，但双眼看到的却尽皆虚妄。他心中充满了好奇，不由自主地歪了一下头，突然间头痛欲裂，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
紧接着，一阵强烈的毒性发作，让他瞬间妖化。
原本纤细的双手变得锐利无比，化为狰狞的爪牙。而他经常佩戴在鬓角处的那对枯木耳饰，则悄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额头上方长出一对半透明的角。
至此，众人心中对于江舟楼究竟是何种妖族，已经有了答案。
强大得令人心悸的妖力在结界之中盘旋回荡，最终却如同受到某种牵引一般，尽数回弹至江舟楼自身。他的衣袍在妖力的冲击下破碎不堪，露出坚实有力的臂膀，身上那些陈旧的伤痕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江舟楼的背部开始缓慢地生长出一片片鳞片，也只有寥寥几片。这些鳞片的色泽宛如轻柔的羽毛，显得格外轻盈，甚至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九方怀生眼见此景，心中担忧不已，忍不住向前迈了两步。
然而，一旁的权念成立刻拉住了他，沉声道：“江兄如今正处于狂躁失控的状态，你切勿轻率上前！”
苍灵、天泫还有霜六三人一同施展法术来加固结界。他们紧紧皱着眉头，每一个人都能从其面部表情上看出吃力的神色。
江舟楼本身的道行就很高超，他自身的妖力自然也就非常强大，对抗起来就很吃力。
这个结界绝对不能被破坏，因为已经妖化了的江舟楼在花毒的控制之下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那些旧日伤痕令人触目惊心，九方怀生看到这些伤口后，瞳孔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着。如果说在战场上厮杀拼搏比较容易让人身上留下各式各样的剑伤和刀伤，那么江舟楼身上的伤势则完全不同。
他的身体仿佛是一件破旧不堪的袍子，更确切地说，江舟楼的身躯就像是经过多次缝合拼凑而成，愈合后的伤疤一层叠着一层，清晰可见。
“师父到底经历过什么？”
九方怀生说出的这句话，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苍灵手中的天琼苏灵珠嗡嗡作响，即使他们三个人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与江舟楼强大的力量相抗衡而已。
众人都能感觉到，江舟楼并没有使出全力，若他真的用尽全力的话，恐怕他们还是无法抵挡得住。
尽管江舟楼已经妖化，但他内心深处仍然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和清明。
玉骨突然飞出，稳稳地停在江舟楼的天灵盖上方。随后，一丝丝白色的烟雾缓缓进入江舟楼的头部，仿佛山林间清澈冰凉的溪水一般，只需捧起一把水来洗脸，就能洗去许多疲惫不堪。
这股奇异的感觉让江舟楼原本剧烈疼痛的头部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渐渐地，他也变得安静下来。
权念成惊讶地说道：\"玉骨或许有解毒的功效。\"
苍灵皱起眉头：\"可是我们根本无法驱动它啊。\"
天泫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玉骨会自动出鞘？平常时候，要想驱使玉骨，君主必须以自身的修为作为祭品才行。而这次，却是它自己主动出来的。\"
九方怀生一见到玉骨，便感到全身隐隐作痛，他心里清楚自己会被玉骨烫伤，于是不禁有些害怕地向后退缩了两步。
此时，众人都还沉浸在思考之中，而江舟楼的双眼却逐渐褪去了猩红之色。尽管他仍然保持着妖化的状态，但獠牙已经收了起来，理智也比之前恢复了几分。
随着幻境的破碎，江舟楼仍然能够察觉到体内有余毒未清。虽然现在他已经能够勉强分辨出幻境与现实，但偶尔还是会出现两者相互重叠的情况，令他感到一阵恍惚。
玉骨仿佛具有灵性一般，缓缓地飞入了江舟楼的怀中。那冰凉的剑柄紧贴着他的脸颊，让江舟楼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轻轻抚摸着玉骨的剑身，轻声说道：“谢谢。”
苍灵、天泫和霜六纷纷收起了法力，但他们不敢轻易解除结界。众人走上前去，将软榻团团围住，透过结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舟楼身上。
“君主？”天泫伸出手在江舟楼眼前晃了晃。
由于时不时会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江舟楼施展法术封闭了自己五感中的视觉，然后偏过头，将脸转向天泫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的目光有些呆滞，但仍然能够回答问题：“天泫吗？”
玉骨再次渐渐地隐形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这时大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玉骨总是能够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原来它一直都处于隐身状态，默默地陪伴在江舟楼身旁。
权念成见江舟楼此刻竟然还能与人交谈，于是便略带几分讥讽意味地说道：“我们的大英雄是否已经感觉好一些了呢？”
“咳咳……”江舟楼苦笑着干咳了两声，回应道，“权兄这是迫不及待地要前来兴师问罪了啊。”
苍灵松了一口气，看起来玉骨刚才应该是为江舟楼净化掉了一部分毒素，他说道：“君主，此次事件的发生并非偶然，您担忧手下人的安全本是无可厚非，但也不能完全不顾及自身的安危呀。”
“哼。”权念成冷哼一声，面色阴沉。心中确实担忧，但更多的还是愤怒。“他总是喜欢逞英雄，完全不顾及后果。”
霜六原本也想说点什么，可是比划了半天，江舟楼却一点儿也看不见。她焦急地张嘴哼哼着，天泫见状便主动替她传话：“霜六说了，如果君主再继续独自逞英雄，她就要把你缸里的那些锦鲤全部烤来吃掉。”
霜六一听，急忙摆手，示意天泫不要乱传话。
然而，苍灵却在一旁附和道：“没错。”
霜六保持着优雅的笑容，迅速地在苍灵和天泫的头上各自打了一拳，然后吹了吹自己的拳头。
苍灵和天泫吃痛抱头，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泪。而江舟楼听到这些动静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看上去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权念成见大家都如此活力满满，脸色稍稍缓和，他确实在怪江舟楼，可情同手足一起面对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他也只是担心江舟楼罢了，说:“风头都让你一人出完了。”
“让大家担心了。”江舟楼语气都弱了几分，想让自己少挨点骂，他可不想舌战群儒。
手一挥，江舟楼将结界打碎，众人皆惊，除了九方怀生又齐心协力的重新布置结界，起身那只脚还没迈出一步，又因为突如其来的结界撞了头，重新坐回软榻上。
苍灵:“君主，我们的良苦用心您应该也能明白，为了防止毒发出现任何意外，我们都有守护青枫山的责任，毕竟这里也是您的心血。”
天泫:“君主，你觉得我们以下犯上也好，但青枫山您一直视若珍宝，我们作为君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些事发生。”
权念成:“江兄，我们这也是以防万一。”
见众人如此紧张，江舟楼的胃里翻江倒海，他并不喜欢被困着，能行动的地方又如此狭小，忍着恶心说:“我自己去九绝洞内闭关。”
话已至此，众人只能收回法力，见江舟楼瞎子摸象般四处摸索的在木屋里转了好几圈都碰了壁，霜六上去准备扶着他，江舟楼刻意躲开。
“离我远些。”江舟楼的命令犹如千年冰窟，气氛一下子跌落冰点。
权念成:“你这样怎么去九绝洞。”
江舟楼后知后觉的为自己用妖力重新换了一身行头，将他人看到的都盖住，就好像小小心事被自我小心的封存。
“我可以自己去。”
九方怀生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他看出来江舟楼因为这花毒情绪波动很大，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最痛苦之事，还是因为眼盲而惶恐不安。
九方怀生上前几步，轻轻拉起江舟楼的指尖，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肩头，说:“若师父不想被搀扶，便扶着徒儿的肩，由徒儿带你向前走。”
江舟楼反倒没有了抵触的情绪，没有抽回手便是默认同意了。
九方怀生转身抬步缓缓走出门外，江舟楼感受到了来自混沌之力的结界，不同于第一次感受到的那般有攻击力，反倒这股力量有了几分温柔。
其他人跟在这师徒身后，因为江舟楼拒绝了除九方怀生外任何人的帮助，也只能默默护送江舟楼。
纠结许久，在下青阶之时九方怀生说:“师父，蛇族被屠满门一直是我的梦魇，就算是半莲神君让这件事有了一个结果，但每每看到或者想起，还是令我深陷其中，我是不是该放下这些，不该一直沉溺过去呢？师父也就不会遭受这些。这样就没有乘虚而入的机会了。”
“为什么要因为我遭受了这些，而你去放下心中所芥蒂之事？错不在你。”
江舟楼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
“怀生，有些事发生了，并不是你做的不够好，或者是提醒你该放下了。那些痛苦由你一人承担，没有人能劝你放下，即使成为软肋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不放下成了软肋，岂不是像今天一样，被反复利用，害了自己又害了大家。”
“怀生，能害人的并不是你难以忘怀的事，而是促成这些后果造成的人。”
江舟楼的脚步越发缓慢，直到停在原地不再向前走。
“有善就有恶，没人能要求另一个人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那颗心生出害人的想法，那就有千万种方法害你。族人被屠，这事你才是受害者，你有权利沉溺那种悲痛之中。”
思绪万千，九方怀生其实也很迷茫，他深知如果不向前看一直等待被拯救的话，那大家都犹如飞蛾扑火，因为他而葬身火海。
“师父，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但为了大家伙，这个问题我或许还需要思考许久。”
众人护送江舟楼到了九绝洞口，此处风水宝地充满灵力，反倒是适合修行的地方，但一直被江舟楼用法术封了洞口，甚至设了障眼法显得黑鸦鸦一片，若不是长待青枫山的压根发现不了。
见江舟楼即将进入洞中，这次进去了，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
权念成说:“要闭关那么久，江兄难道没什么想交代的？”
江舟楼脚下一顿，想起他前面意识模糊之时天泫所说的那些，便说:“我闭关后，青枫山就交由天泫暂管。”
天泫一愣，指了指自己，说:“我？”
“嗯，就是你。”
江舟楼将天泫一直当继承者培养，天泫有想帮他分担的想法，江舟楼其实很高兴。
九方怀生听闻后，手都不抬的让结界渐渐消散。
天泫立马衔接上布下结界，他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