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为什么不早点来
芸宝耳边都是物件被踢翻打碎、男人女人老人的求饶、怒呵、暴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机器嘀嘀嘀的声音也加入了，很吵很吵，有很多人说话，但都很模糊。
不过有几个倒是很清楚——
唐家？
唐家是一个名字吗？
这个名字真不好听……
芸宝忍不住在心底猜想。
还有，阳寿未尽、命不该绝又是什么意思？
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芸宝睫毛颤了颤，终于费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墙面。
病房天花板很白，白得刺眼，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跟印象里的不一样，她轻眯了一下眼眸，怔忡地看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五官渐渐恢复，耳边的嘈杂声也消失了，转而替代的是一个温和宠溺的声音。
床边围着一群人，小芸宝抿唇，小心的看了一圈。
唐柒乐最激动，第一个开口：“芸宝，你醒了！我是小舅舅呀！你还记不记得我了……”
唐家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地看着芸宝。
芸宝大脑一片空白，满脸茫然，许久才问道：“舅、舅舅？”
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诶！”就在众人震惊于芸宝还能发出声音以及猜想说的什么时，唐柒乐猛然大喊应了一声，胳膊还举了起来，做了一个亢奋的姿势。
众人：“……”在小本本上记下了。
从芸宝的视角上看，唐柒乐此刻的动作跟爹爹生气发怒、要打她的时候一样。
芸宝条件反射，害怕地缩起脑袋，躲藏到被窝里。
唐奕皱了皱眉头，神情不悦，眼底划过一道想刀人的阴戾，递给老五一个眼神。
唐伍乐心领神会，单手拽着唐柒乐的衣领就往外拖。
唐柒乐从兴奋转为哀嚎，拼命想引起众人注意：“诶诶诶，五哥你干嘛呢！？”
“老爸、大哥、二哥你们快看！能不能管管他！！！”
唐老爷子充耳不闻，低头整了整衣襟，免得有损自己在外孙女面前的形象。
唐奕目不转睛，继续盯着芸宝，像是在思索什么。
唐尔乐努力憋笑，打开手机，决定靠工作缓解一下，顺手下单了一些小女孩爱吃的小蛋糕。
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但闹腾了这么久，应该都不新鲜了，妹妹的孩子，才三岁多一点，怎么能吃不新鲜的呢？
六舅舅温柔哄芸宝，唱歌的嗓子本就好听，此刻压着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刮在芸宝心上。
“芸宝乖，小脑袋得透气呀，不能这样一直蒙在被子里哒……”
“小耳朵也要透气，不让会听不见哒……”
“我们不怕，小舅舅那是给你闹着玩的……”
“小舅舅那是高兴，一下子没注意，不是故意的，芸宝能不能原谅他呀？”
唐陆乐富有“欺骗性”的声音成功把芸宝哄出来了。
刚刚在被窝里闷的太久，原本就营养不良枯黄稀少的头发现在变得更不忍直视了。
唐陆乐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温暖的大手再一次抚过芸宝瘦小的身躯。
隔着一层棉被都能感受到小家伙凸起的骨头。
他深吸一口气，强稳住心底的狂暴，手试探性的在芸宝头顶上摸了摸，语气更软了，如三月的春风令人心安，“告诉六舅舅，想吃糖吗？”
芸宝呆呆点头，她想的，爹爹以前会给她吃，虽然是半个，但弟弟来到家后她半个也吃不上了。
看到芸宝点头，唐陆乐起身，跟唐老爷子示意了一下，快步走了出去。
唐尔乐也放下了手机，跟芸宝说了几句话，然后也出去了。
唐奕深深看了芸宝一眼，踏着正步也出去了。
唐老爷子嘴角一抽，别啊，一下子去那么多人，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还有，别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啊！
他…他还没学会怎么跟小外孙女交流呢！
万一太严肃把小家伙吓着了怎么办？
他可不会哄小孩啊……
唐老爷子在急得在原地团团转，这时，眼光一瞥，瞅见了墙上的电视，再一瞥，又看见了桌上的保温盒。
“来，小芸宝，饿不饿呀，外公喂芸宝吃饭饭～”
为了拉进与小家伙的距离，他特意用了叠词，结尾语气特地上挑。
“有没有想看的动画片呀，外公给你换～”
芸宝刚醒，精神不振，但还是打起精神吃了一口。
没想到，这一口刚咽下，喉咙深处就跟被刀剜过一样，又烧又疼。
芸宝实在忍不住了，咳嗽了几下，刚咽下还未进到胃里的粥也喷了出来。
完，完蛋了……
比起咽喉的疼痛，芸宝更害怕的是身旁的老爷爷会生气会发火，会动手打她。
“对…对不起……”
芸宝不敢多想，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要先认错，不管怎么都要先下跪磕头认错。
拼死拼活刚从鬼门关回来，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好，却因为一口粥，拼了命也要爬起跪着道歉。
唐老爷子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抿唇抿得脸都垮了下来，强忍泪水，眼眶泛红。
“没事，乖乖，外公跟他们不一样。”唐老爷子把芸宝放好，掖好被子，一个劲儿的重复这一句话。
外公跟他们不一样，舅舅们也跟他们不一样，芸宝可以完全信任他们。
芸宝瘦弱的手臂还在颤抖，闻言只是嗯了一声，但把自己缩的更小了。
小芸宝很瘦弱，她躺在病床上，显得床很大、很大，她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很孤单、很孤单，很没有安全感。
整张床都在抖动！
让人心疼地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唐老爷子抬起头，企图把眼泪收回去，结果却没什么用。
泪水在脸上划过，留下一道曲折的痕迹。
“爸，我回来了！怎么样，芸宝醒了吗？”唐叁乐一脸疲倦，风尘仆仆地推开房门。
原来，芸宝那晚手术过后昏迷了十几天，中间有好几次心脏都停止了。
碰巧，国外新研发了一种药物，经过临床试验对这种昏迷不醒的症状很有疗效。
毕竟的新研发的，国内还没有引进，唐叁乐等不及怕芸宝再出现危险，让其他人送吧，他又不放心。
于是，他一咬牙连夜跑往国外动用所有能用的关系，折腾了几天才买到这种药。
本心就是想赌一下，现在——唐叁乐走近，见芸宝醒了，便没了要用这种药的心思
“回来了？”唐老爷子仿佛才发现老三回来了，疑惑问。
“嗯。”唐叁乐笑着说，低头看了一下病床，没看见意料中的小脸，神色微顿了一下。
“她刚刚…”见状，唐老爷子哑着声音解释道，“喉咙有点、不舒服，还是…不太能吃东西，你等会再给…看看吧。”
异于平常的说话态度不想让唐叁乐注意到都不行，他偏头看了老爷子一眼，随即扭过头，闷声“嗯”了一下。
手脚也麻利地收拾起来，眼睛却再没从床上移过，打开旁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大箱子，直至走进卫生间。
不过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在空旷寂静的房间响起。
似乎人都走光了，芸宝悄悄拉开一条缝隙往外看，见一个人都没有后才完全把被子拉下。
她在被窝里能听见，那个人说错啦！
她听见了那个外公和那个人的对话，亦听见了唐老爷子之前的话。
他们自称是外公、舅舅，但妈妈怎么从来都没提起过呢？
为什么他们不早点出现？
为什么他们不早点找到自己和妈妈？
为什么要让她们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和疼痛？
她能相信他们吗？
爹爹刚开始也是这样的，对自己很好，那么以后呢？会不会也会动不动就打她……
喉咙还是很疼，不过已经好多了，芸宝试着轻嗯了一声，但只能张开嘴，热气从体内深处涌来，滑过脖子，到嘴边变得冰冷、消匿。
芸宝突然觉得，她有点想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