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到底是谁?
想想也是,李忱如今又不是曾经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光王怡。他如今是真龙天子,他想杀一个人,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松。又如何会让李休复这般自在?
那么难道说,按李休复的话,那些人其实是来杀自己的?只是谁与自己那么大仇恨,动了这许多杀手来杀自己,这得花多少钱才才能顶住?
郑太后?
不可能,她随便下道密旨自己也许早就死在了长安,怎么还会有命活到今天。
那还会是谁?
自己在大唐一共不就认识那些人,而且该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根本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手。
她很想找李休复问个清楚,但是又不想让张议潮知道这些杂事。所以也只是夜里听着远处野狼的嘶鸣,看着帐篷外点飘忽不定的篝火,自己在心中细细梳理着一些蛛丝马迹。
进入沙漠的第十日傍晚,三人点了篝火盘腿坐于篝火边,张议潮取了三个馕饼,一人一个分了吃,又取了几块肉干,拿了酒壶,与李休复一人一满口的喝了酒。
这酒当然不是那温和甜美的葡萄美酒,是西北大漠路人为了夜里取暖特制的天禄烧酒。酒一入口便如火烧一般从口中一直顺着食管烧到胃中。如酒量不好的人,也就一口便能直接醉倒。
而这十日,李休复的酒量似乎也被这每日一口的天禄酒锻炼了上来,前几日喝下一口还会说些胡话,后来喝下一口也就是龇牙咧嘴觉得烧,也没什么别的反应。
三人看着大漠落日刚刚落下,天尽头像是滚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金边。当金边慢慢淡去,墨蓝色的天空中已繁星点点,一轮下玄月缓缓升起,孤傲的镶嵌在缀满碎钻墨蓝色的蜀锦缎面之上。
李休复见了这等美景,心情大好。从与小初相遇之后,第一次主动取了玉箫,对着篝火吹奏了一曲。
张议潮是完全不懂曲乐之人,不过李休复箫曲中的优雅清新,婉转悠扬像是一块磁石,直接吸到了张议潮的魂魄之中。
小初则双腿抱膝,坐在毡垫上仔细的聆听李休复吹完的这一曲后,幽黑的眸子里映着跃动着的火焰,逸出明亮的光彩,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对着李休复道:“这《风雨》很多人说是假的,是写诗的人幻想出来的,但由你吹出来,却好似真真切切的一样。”
李休复听了小初的赞扬,难得腼腆了微笑了对小初道:“世人皆不是那写这诗的人,又如何知道这诗词中的思念与相见是假的?我说它是真的就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小初,李兄弟说清楚一些,别欺负我大老粗一个,什么都不懂。”张议潮听到小初与李休复的对话后好似才慢慢从李休复的箫曲中清醒了过来。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小初看着火焰,双臂将双膝抱的紧紧的,下颚直接顶在双膝中间,口中悠然道出李休复刚才吹奏的曲子的原词。
小初说完,张议潮在一旁便道:“又是凄凄,又是萧萧,又是如晦。这么说这原词够惨的,怎么李兄弟吹起来却让我听着心中觉得安宁舒畅,好像还有些窃窃之喜?”
“对啊,最后一句不正是‘云胡不喜?’就是说,让我如何不喜欢?”小初接着道。
“虽然听着确实好听,只是你这么一解释起来,我听着只觉得累。李兄弟,你能不能再吹一首,我第一次听见这么好听的箫声。”张议潮盘腿正坐,对着李休复笑道。
李休复拿着玉箫对着张议潮行了一个拱手礼道:“那是你没听过小初吹箫。你听了她的,便再也不会想听我的箫曲了。”
“小初?你会吹箫?”张议潮眼中闪着光彩,惊喜的看了小初。
小初剜了李休复一眼后,无奈的对张议潮道:“是啊,确实会吹,只是不想吹。”
“小初,来一曲吧。李兄弟说的话我信。”张议潮道。
“好久未吹,生疏了。也没心情吹。”小初只一个劲推辞。
“我知道,是让你有心情的人不在这。”李休复拿了竹萧握在手中,双手反复的轻拧。深褐色的双眸,笑嘻嘻的看着小初。
小初再一次的恶狠狠的看着满不在乎的李休复,张议潮沉下了笑意,深深的盯着小初看。
李休复的话语一落,小初便能感觉到一道冷冷的视线盯着自己。如果此时自己再推辞下去,势必要将事情闹僵,无奈,只得从包裹里取了紫玉箫。拿在手中。
李休复见了小初手中的紫玉箫,立刻将自己的玉箫斜插进腰带中,毫无客气的从小初手中取过了紫玉箫,仔细的从上到下转了几圈细细端详的一番感慨道:“这箫估计也只有他能找来送你了。”
“你要喜欢,我们俩换。把你腰间的那支箫给我便可。反正我是带回去还我三哥的。我把三哥的竹萧搞丢了。”小初巧目笑兮。
“他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回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还是自己拿着吧……”李休复说着便把紫玉箫还给了小初。自己双手撑在脑后,往棉毡上一躺,仰望了缀满碎钻的夜空。
小初则双手握着紫玉箫,思量着要吹什么曲子。
“他到底是谁?”这话中的隐怒,让小初立刻将视线投向了张议潮。
李休复听了这声语调,便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坐起身子看了面色阴晴不定的小初。
张议潮肃容看着小初,小初目光平静看了张议潮,李休复则一会看看小初,一会看看张议潮,他期待着下面将会发生些什么。
只是他没料到,当小初的紫玉箫中逸出第一个音节,张议潮脸上那似万年寒潭中的冰棱已开始慢慢的消融。
寥寥月色,将一片赤黄的沙漠染成了一片肃白,远远望去整个沙漠像是镀了一层轻薄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