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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乖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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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早在元邑楼第一次见到这个从广陵来的“小妹”之前,他就知道了元知酌根本不是元家人。

    元穆一年三升,尤氏加封二品诰命夫人,而他自己也被调任回京,外头都说元家的风头盛得很,再走一年都快到顶了。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上位为元知酌精心挑选的打磨一块跳板而已。

    元邑楼调任回京当日的深夜里,他想去找元穆再了解一下自家小妹的喜好兴趣,好弥补这十几年对她的空缺。

    在去的路上,却在花厅的转角碰到了上位贴身的暗卫——邬琅。

    元邑楼坦坦荡荡本没有什么的,可他见到邬琅下意识地躲开了,差点就被发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

    邬琅来了,就说明上位一定也在。

    在假山后面思量了一阵,元邑楼想既然有贵客来,那他便不去打搅了,他打算第二日一早再来询问元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偷偷溜走,就听到了远处布布逼近的对话声:

    “陛下爱之深,则为计之远,臣明白。”这是元穆的声音。

    此时走已经来不及了,贸然闯出去场面也怕难看,元邑楼为了不被发现,只得贴着假山缓缓蹲了下去,将自己藏进攀爬繁茂的绿藤里。

    紧接着,元邑楼听到元穆恭敬地询问,“今日之事是臣的失职,臣自当请罚。”

    “但臣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明日臣能否进宫看看酌儿?”

    一道低沉的嗓音略微带着讽意,

    “元尚书应当抚躬自问,今日未来皇后失踪之事朕不追究你的过失并不是因为朕仁慈,而是看在酌儿的面子上,但元尚书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朕找你做她的父亲,只不是给群臣百姓一个体面而已,她元知酌踏入北燕的那一刻就是朕的皇后,无所谓其他的。”

    隔着一座假山,两人的谈话愈发近了,元邑楼皱紧了眉头,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什么叫找元穆做父亲?怎么刚回家的小妹就成了皇后?

    元穆自然没有反驳的机会,他面色发白,“是——是臣逾矩了。”

    迟奚祉轻佻的姿态,在暗夜里散漫又压迫,“元尚书为官多年,三思三慎,机会已经放到你的面前了,把不把握得住全看你的本事,你只需要谋足这一时,朕可保你万世之名。”

    元穆跪拜于地,“臣谨记在心,臣定会将酌儿当做亲生女儿般,不负皇恩浩荡!”

    御靴从他的面前走过,光影如蝶,虚掩着满园的晦色,无人知晓的秘密遗漏了出去。

    只是迟奚祉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承诺或是偷听,就像他说的,他不在乎元知酌的身份,他为她铺路、为她改命,仅仅只是为了大家都有一个体面。

    ——

    元邑楼独自在练武场站了很久,他的指关节被冻到发僵,嘴唇更是泛起了白,他晃晃然回过神发觉箭筒已经空空如也。

    ——

    乾宁宫内。

    迟奚祉的怀里抱着蜷缩成一团的狸猫,桌案上摊开着一本红封奏疏,宣纸上面工整的字体苍劲流利,笔架上搁了支吃尽红墨的狼毫,一旁的九龙捧珠的台烛明晃,照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衬得薄薄的皮肤透白,凸起的青筋更是偾张。

    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在猫儿的下巴上,像是哄孩儿一般。

    娘亲出了门,又怕它到雪地里淌雪弄得一身湿,鸾禧宫的那些人管不住它,这毛孩儿可不就送到他这个“严父”怀里来了。

    母行千里父担忧。

    说来也有趣,寅宝的外貌集齐了阴阳脸、双异瞳色、长卷毛发,怎么看明明都该是一只霸气恣睢的猫霸王,惹天惹地,打架一流,紫禁城内的野猫见了寅宝都得喊一声大哥的那种。

    可它在元知酌面前就是一副玉软花柔的娇奴儿样。

    那猫鼻子闻到元知酌身上的味道,就自动换成了娇滴滴的小奶音,一边舔着毛发,一边用尽浑身解数就为了往她怀里钻。

    平日里也只会变法地讨元知酌开心,什么叼花献主、撒泼打滚、抓鸟爬树,常常笑得元知酌直不起腰来。

    而寅宝在迟奚祉面前就收敛了一切脾性,不敢撒娇、不敢乱跑,迟奚祉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它要么乖乖地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要么就识相地躲回猫儿房里。

    寅宝真就和六七岁的孩童一般通灵性。

    殿内的錡窗紧闭,透进来的光线微弱,迟奚祉半垂的鸦睫浓密似蝶翼,大半张脸埋入阴影里,只余一点儿光,漆黑的眼沉郁,难辨喜怒。

    寅宝趴在他的膝头不轻不重地低叫了一声,情绪似乎有些低迷。

    迟奚祉摸了摸它的爪子,“放心,你娘亲今天会回来的,她要是不回来,咱俩就去抓她回来。”

    闭合的殿门被推开,邓蕴祥踱步而入,轻声在他耳侧道:“陛下,杨学士到了。”

    迟奚祉捏着奏疏的长指敲了敲长案,低沉的嗓音很是漫不经心,却隐约透着压迫力,“叫他进来。”

    “臣杨宗,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杨宗合手行礼。

    偌大的宫殿中,高台下的地屏被撤走,一主一臣高低相见,杨宗一身端肃的红袍,风骨挺越,一身正气显得一旁花几上雕琢的牡丹瓷花异常艳气落俗。

    迟奚祉没抬眼看他,随意应了声,而后道:“证物呈上来。”

    邓蕴祥小碎步下去,低着头接过杨宗双手捧着的几本册子,而后毕恭毕敬地放到龙案上。

    蜷缩的狸猫伸了个懒腰,鲤鱼挺身般翻了个肚皮,迟奚祉揉玩着它的粉嫩的爪子,像是桃枝开花一样,他扫了一眼几本册子上的字,单问:“你从哪得来的?”

    杨宗沉吟了片刻,方才答道:“一日夜里有位女子将这些送到臣的府上,那女子蒙着面,并未说明来历和目的,臣无论问什么她都不知,她身上有御赐的令牌,臣也就没敢押她。”

    音落,室内只剩细微的书页翻动声,沙沙的声音像是凌迟的剑,空气几分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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