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毫无预兆地、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属于段南的柔软冰凉的唇翩然落下。她没有扳回裴润的下颌，那个吻落在他侧脸上的颧骨，裴润略微紧张地抓了抓衬衫下摆，面目仍然又冷又硬，有点臭脸。
段南垂眼，正好将他收紧十指的动作收进眼底，再看看那一丝不苟的表情，充分理解到裴润又在装腔作势。
简直就是个什么都不喜欢说，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的小孩子。
从晚上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段南以后，说裴润没想过道歉是不可能的。可是这样的念头又被打消，“对不起”三个字囫囵在嘴里就是说不出来。
为了该死的自尊心，裴润死要面子活受罪，心里饱受煎熬。一方面是想亲口道歉，一方面又是拉不下脸。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没有做错事需要道歉的时候。然而段南的出现就好像一把精致小巧的美工刀，轻易划开了他对于自己所做的精心的外包装。
展示出他并不坚强、并不完美，一点都不清润，甚至有点易怒倔强的内里。
听到段南那样告白的时候，裴润忽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有人自始至终都对自己那样好，那样不离不弃，可他又是怎样对她的呢？说了无数尖锐的语言，做了让她伤心的事。
可她没有离开自己，只要现在一偏头，就能与那双近在咫尺的双眼对视，看清她眼底专注于自己的柔和的光。
他差一点、就一点点，就要把“对不起”这三个字流利地说出来了，然而段南那种很有恶趣味的话音响起，立刻又让他闭紧嘴巴。
一想到出言不逊这四个字，段南就像在逗小孩子一样。这种感觉使裴润开始气恼，恼火又在暗中酝酿，在窗外小雨的噪音中爆发。
“我不道歉。”裴润恶狠狠地转过头来，正想做足气势，结果两人鼻尖擦着鼻尖贴过，他忽的怔怔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有多近，是近在咫尺的近。
权利、亲情、公事纷纷飘扬，远去天边，只有这个从七年前就相识相知，因误会而散场、又因误会而相聚的人近在咫尺，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将她留在身边。
段南见他盯着自己的鼻尖发愣，一只手抚上他的面颊，向后延去，五指插入他的发缝里：“不道歉吗？”
正当裴润要气冲冲再重复一遍他的答案之时，段南又轻轻开口了，丝毫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那么你喜欢我吗？”
“七年之前，你喜欢过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下问进了裴润的大脑深处，他很想挽回面子，表明自己并没有完全被段南牵着鼻子走，然而这个口却怎么也开不了。
裴润没有办法否认，七年前他就喜欢着段南。但那时的喜欢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他可以为了自己要做的事而强行抛之脑后。
如果没有需要装作alpha，没有需要殚精竭虑地保持优渥条件生活下去，他一定会说出口的。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喜欢段南。可是把这种话说出来，就好像他从七年前就一直陷在段南的节奏里。
裴润逞强地昂了昂下巴，并不说话。段南很轻易地就猜中了裴润的心思，也没有着急，只是靠得更近了一些，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月光从他们之间的缝隙漏过去，铺了满地霜白。
“你喜欢我吗？”说话的时候，段南的气息扑在裴润的脸上，让他一阵脸红心跳，偏偏就是要逞强，唇抿成了一条线，什么字也不吐出来。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早就摸清裴润心意的段南只是低声凑在他的耳边，缓缓说道：“作为恋人，是需要把自己的心意和对方说清楚的。如果什么都憋在心里，别人怎么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而且如果要成为恋人，起码要两情相悦吧？要是连喜欢都没有，我们怎么成为恋人呢？”
裴润眼神乱飘，正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段南的声音又贴着他的耳畔滑过：“还是说，你比较想学习一下怎么敞开心扉？”
还没有反应过来话里暗藏着什么意思，裴润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脑被人扣住，那张冰凉而柔软的唇压在他的，很轻车熟路地撬开牙关，潮湿温热的舌搅着他的口腔，渍渍的水声响着，像要和窗外的小雨声融入。
段南的肺活量好得惊人，汲取又剥夺他的呼吸，裴润的气息愈发急促了，段南只是深入着这个亲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其实这个吻很缠绵、很轻柔，注入着温和的爱意，可是裴润招架不住她的节奏，后脑的手扣得用力，他只好抵着段南的肩膀往外推。推得有些用力，段南才松开他。
裴润喘着气，胸膛起起伏伏，正想斥责点什么，然而不经意看见段南唇上的水光又开始心虚，把头低下去不去看她。
段南替他整理了一下碎发，手掌摩挲着他的颈侧。当然，段南还使了个坏心。裴润仍处在易感期，她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信息素，顿时满屋都是雨后植被的气息，干净而安心，却勾得裴润浑身难受。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那个问题了吗？有没有喜欢过我？”
裴润还想嘴犟，却听段南道：“如果还没想好的话，我可以再换个方法教你。”
眼一闭心一横，裴润生硬道：“喜欢……”
“太小声了听不清。”
裴润烦躁地大声道：“喜欢你，从七年前就喜欢你，每次都因为你我才情绪急躁，从一开始我就被你牵着鼻子走，你满意了吧？！”
好似有一声哼笑，然而窗外小雨忽然变骤雨，声音短促而急，隐隐约约盖过那声笑，反而让裴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接下来，我们来学学怎么把‘对不起’这几个字说得好听点吧？”
雨滴急促又绵密，喘息似天上星，点点碎碎得连贯不起来。那把吉他是无力的，任由段南拨弄的。琴弦是颤抖的，琴声是呜咽的。
吻又落下来，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