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醉酒
周与卿掰着指头算许同舟还有几天回剧组,晚上惦记着连觉都睡不沉。一大清早出门吃早餐,好巧不巧,就遇上了连盏。
连盏去得比她早,戴着个墨镜坐在角落里,似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周与卿,视线黏在她身上拔都拔不下来。
周与卿打了个哈欠,拿了两个豆沙窝,正准备往嘴里塞,奈何连盏的视线几乎化为实质落在她身上。她本就是个敏感的人,转头对上连盏,好像还没睡醒一般,皱着眉头想了好久。
然后像是想起了她是谁,轻声“呵”了一声,找了个空位坐下吃早点,半分都不再理会连盏。
很多事情从前不注意便没有察觉,等她慢慢察觉到了,那些被遗落的细节就都从记忆深处披着灰尘重新出现。
房静以前在她面前提到过连盏。
一个从选秀节目里冒出头的歌手,后来转战演戏,红了半边天不说,还成了许同舟的女朋友。当年多少粉丝想魂穿连盏啊,最后出了连盏劈腿的新闻,房静在家里跺着脚大骂了好几天,说她是个不惜福的。
彼时周与卿眼里心里除了工作就只有何栖迟,完全就不是八卦的人,听着房静跳脚只当是听见夏夜里的蝉鸣,叫过也就过了。
现在不知怎么的,那些曾经压根就没听进去的东西,反而卷土重来,画面生动又熟悉。
周与卿戳了戳豆沙窝,筷子在油炸的糍粑面上戳出两三个洞,露出里面深玫瑰色的豆沙。
她心里攒了一口气,就像是糍粑哽在心尖尖上,上不来下不去,让人心生烦躁,恨不得把眼前的豆沙窝当成许同舟的脸,戳了个稀巴烂,然后长舒一口气,唇掰微动,吐出两个字:“混蛋。”
连盏也不想去看周与卿,可她控制不住。
她本来是一副好相貌,可现在看着靠窗而坐的周与卿大口大口吃着早点,夏日清晨的阳光明亮又清透,穿过窗户落在周与卿身上,裹出一身的暖光,而她本就白,还穿了一身的白t恤,简直就像自体发光一样。
神情自然又生动,整张脸处处都透着一股干净,由内而外的干净。
莫名让连盏有些嫉妒起来,她戴着帽子墨镜,躲在角落里,陡然生出一股子自卑来。
——
下午是无目的的闲逛,从剧组那里一顶破草帽,走在大街上就跟个卖瓜的农民似的。
严季春给周与卿打电话的时候,她正蹲在路边的西瓜摊上抱着片西瓜啃得满脸都是西瓜水。甩了甩手,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巾搓了搓,拈起手机放到耳朵边上,只听见严季春活力四射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周与卿,晚上剧组有个饭局,就在我们住的酒店,六点半啊,你别忘了。”
周与卿吐了吐西瓜子,含糊不清道:“不想去,还不如我在路边撸串来的快乐。”
“给个面子嘛,正好是和隔壁剧组一起吃,你过来我有面儿……别的不说,晚上上好的茅台招呼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房静给严季春支过招,这人每次都能戳到正点上。
周与卿拿着西瓜皮,舔舔嘴,“成,去。”
看着傍晚晚照千里,到处熏得橙红似火,抬头看天是大片干净的云浮着,絮絮都成了搅碎的豆花。
回房间冲了个澡,踩着一双夹脚拖鞋就下了楼,才走到包厢门口呢,就听见里头喧哗阵阵,副导演是个人来疯,那嗓门隔八丈远都能听见。
推门进去,就被烟雾呛了个眼红,没防着冷不丁抽了口气,结果咳得凶猛,没一下就把包厢里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严季春眼珠子一转,过来拉了拉周与卿的袖子,听着胸膛,十分的雄赳赳气昂昂。
“这位是国家高级烹调师周与卿周老师,大家都知道吧,前些日子国宴那场花馔,就是咱们周老师操的刀……”
周与卿斜眼瞧过去,瞅着严季春那模样就嫌弃得很,把袖子扯出来,挤了个十分明显的假笑,抬脚就往商涵薇那边凑。
严季春也不恼,抽着烟就跟隔壁剧组的导演唠嗑去了。
商涵薇傲娇兮兮地,半天才给挪出个小位置,嘴里还念叨着,“要我给你让位置,挺大脸。”
周与卿不客气地挤过去,摸摸下巴,“是挺大。”
“哼。”
商涵薇虽然傲娇,但人是好的,有颗玲珑心,但这心眼一般不往人身上搁,惹急了才算计。周与卿倒是欣赏这样的脾性,竟还存了两份亲近的心。
两个人在角落里叽歪了好一会儿,周与卿这才抬了头,可这一抬眼就看见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连盏。
呵。
对上了。
商涵薇凑过去跟她咬耳朵,“对方敌意很明显啊。”
“还用你说,我又不瞎。”周与卿一边笑着,一边咬牙说话。
连盏却在此时低头轻笑一声:“想不到商老师跟周老师这么熟。”
商涵薇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这人就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想冷脸就冷脸,鲜少顾忌,这还是头一回见她和谁这样亲近。
商涵薇夹了块藕片,慢悠悠道:“我跟谁熟,跟你有关系?”
连盏被噎了个正着,脸色白了一白。
周与卿没理她,这两天无聊,在微博上看许同舟和连盏的消息,一路扒到什么贴吧、旧新闻,真真是扒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她想不通,陈靖安那种长相气度,连许同舟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连盏还能劈腿,可见眼光是有多差。
到底是和许同舟交往过三年,又辜负了他,周与卿满心无名火,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生气,对着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饭局上各种觥筹交错,女明星一个比一个娇羞,一个比一个嗲气,导演、制片人、投资人那一桌都快成陪酒专区了。
就剩几个男演员,并连盏、商涵薇和周与卿,坐在这桌上吃得安安静静。
一个男演员似乎是对这尴尬的气氛有些受不住了,轻咳两声,端起酒杯,“几位老师,咱们喝一杯吧,能认识也是个缘分。”
长得是俊俏帅气,一笑起来两颗虎牙,气质明媚。
商涵薇微微抬头,端了酒杯示意了一下,轻抿一口,算是给了一个面子。
连盏随后。
倒是周与卿,倒了满满一杯,端起来和那男演员碰了一下:“啧,好酒啊。我干了你随意……”
说着仰头一口闷。
那动作迅速豪迈得让商涵薇都看得呆了,赶紧扯了扯她的衣摆,“茅台啊大哥,你就这样……小心喝醉。”
周与卿哈了一声,那叫一个浑身爽,晃晃脑袋,“没事没事,我酒量好着呢。下回你去北京来找我,我给你喝我酿的酒,那也是极品。”
这人没什么大的毛病,就是好一口酒,可偏偏自己以为自己酒量很好,其实不然。
连盏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刺激到了,也倒了半杯,“敢不敢?”
周与卿挑眉,这人一喝酒眼角就泛红,杏眼桃腮,眼角微勾,氤氲出无限风情,一双水眸里酿了半盏酒,眼波盈盈惹人醉。
又是一杯。
爽利得像个山大王。
连盏倒是被那半杯茅台呛了一下,辛辣上涌。
商涵薇看着周与卿这种喝法,有些急了,“有些人从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后来吃上了锅里的,还想回头找碗里的,可没这个道理。对着旁人撒什么气。”
这已经算不上指桑骂槐了,就差没指名道姓了。
连盏也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可是偏偏就是压不下来,满眼都是许同舟照顾周与卿的样子,和从前的情形来回在脑子里交织,搅得她心都疼了。
许同舟进门的时候,正好撞上周与卿端着酒杯往嘴里塞,商涵薇在一边死命拉着。
周与卿醉了之后,是平日里从没有过的风情。
“三杯竹叶穿心过,两朵桃花脸上来”,古人诚不欺我。
连许同舟都恍惚了,更别谈那桌上的男演员了,一个两个好似看傻了一般。
周与卿也不撒酒疯,只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拿着酒杯往嘴里灌,时不时还瞪商涵薇两眼。
这眼波,连商涵薇这个女人都不自觉地酥上一阵子。
——
商涵薇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推门进来的许同舟,满脸急色冲他招手,“过来过来……”
许同舟自进门,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周与卿,惊艳过后就是遮掩不住的不悦,瞪了那几个看着周与卿发呆的男演员一眼,然后快步过去从商涵薇怀里把周与卿接了过来。
这下大家可才看到这位爷,一个两个面露窘色,起身弯腰叫了声“许老师”。
许同舟冷着一张脸冲他们颔首,然后不管不理,托着周与卿的背低头轻声唤她:“阿卿……”
连盏也喝了不少,现下酒劲上来了,赤红着一双美目,盯着桌子对面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手里握着杯子,指节泛着白,青筋凸起。
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压抑着心里的莫名情绪,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呢?
可在场没人关心她在想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许同舟和周与卿。
他们在一起,好似和周围一切环境隔绝,只有他们两个人,谁也插不进去。
商涵薇眉心跳了跳,捅了捅许同舟,低声道:“你赶紧送周与卿回房间。”
许同舟拧着眉毛点头,冲阿末使了个眼色,阿末贼精贼精地跑过来,掺起周与卿。许同舟则抱着她的腰背,支撑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唤她,一点不耐都没有。
周与卿没吃什么东西,两杯茅台下了肚,整个人就开始晕乎,眼前的东西变成一重两重三重……然后那水晶灯突然变成了许同舟的脸,衬着亮光,就像是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周与卿心头上。
她努了努嘴,嘟嘟囔囔了半天也没嘟囔出什么。
直到进了电梯里,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小小软软的声音混杂着酒气,像气泡一样,咕咚冒了出来。
“许同舟……”
那俏唇如樱,唇肉软嫩,一开一合。
许同舟的心脏几乎有一刻的停滞,耳边除了那三个字便是寂静一片,然后随着那人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风声呼啸起来,然后那满心的欢喜,便如同夏日深夜悄开的昙花,不声不响地,铺了遍地。
“许同舟……”
那人又唤了一声。
阿末眼观鼻鼻观心,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差点把自己看成了个斗鸡眼儿。
许同舟心都被泡软了,被这小女人无意识地叫唤搅成了一汪水。他紧了紧手臂,把她抱进了些,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低头轻吻在周与卿的头顶,脸颊十分眷恋地蹭了蹭。
“可算是把我放心上了,臭丫头。”
怀里的人吧唧着嘴,眯着眼睛舒舒服服,没一会儿还捏着嗓子哼起了小曲。
“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苏杭城里有园林……”苏州的吴侬小调,本就带着田甜糯的清软,再加上周与卿醉酒之后的嗓音泡着酒气,拉得绵长又柔腻。
许同舟还没开口呢,就听见阿末在一边抖了抖肩膀道:“许老师,您这以后得看好周老师啊,一喝酒就这样,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
许同舟有些尴尬,轻咳两声,还摆着一脸的正义凛然,“你说的有道理。”
“叮……”电梯到了楼层,许同舟半抱着她回房间。
周与卿虽然容易喝醉,可酒品倒是好得很,也不闹腾,只乖乖巧巧地哼几首小曲,半睁着醉酒的眼睛,水润润得像是蒙着一层轻纱,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小脑袋就在许同舟怀里拱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不乐意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