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到来
赵导就那样凄凄惨惨戚戚,咽着口水看许同舟吃了那道“梅花汤饼”,凑在一边嘴里直念叨,“给我留两口,给我留两口。”
许同舟舌尖被那股咸鲜清爽包裹,恨不得每夹起一块都在嘴里尝上半天才肯咽下。
剩了小半碟给赵导,擦擦嘴,坐到一边。
周与卿擦着手出来,瞧见赵导那一副狼吞虎咽又沉迷美味的模样有些好笑,走到许同舟旁边,问道:“味道怎么样?”
“周氏出品,那还用说。”许同舟调侃了一句,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周与卿坐下歇歇。
周与卿从善如流,坐到他身边,许同舟随手拿过一杯饮料递给她,塑料瓶周身还黏附着水珠,透着微微的冰凉。
周与卿却是颇有些嫌弃地皱了眉,“全是甜味剂,我不喝,有机会给你做玫瑰清露尝尝。”
许同舟把塑料瓶放下,拿了帕子出来擦手,“那我可就等着周大厨的玫瑰清露来解馋了。”
周与卿挑眉,那股子俏皮的矜骄,就像个想炫耀自己才能的孩子一般,直白又单纯得很。
两个人就坐在角落里休息,看着赵导将梅花汤饼一扫而空,抱着盘子不肯撒手,好不容易回了神,休息也休息够了,周与卿也起身准备去做第二道花馔了。
这小半天下来,周与卿一刻不停,做了几样相对来说还算简单的花馔,盘盘精致得跟艺术品一样,随手一拍就是美食大片。
许同舟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她家小院子里,坐在赵导身边,手里拎着一瓶苏打水,指尖沾着瓶壁的水珠,折射着光线,越发显得修长白皙。房静偷摸着躲在一边拍了张手的照片,直呼血槽已空,血槽已空。
许同舟就这样看着摄影机传回来的画面,看着画面里沉默安静的周与卿,看了一个下午。
周与卿没有再坐下过,弓着腰,实在累了,便一手撑着流离台,一手虚虚握拳锤着腰背,眼睛片刻都没有离开过灶台和火。
她脸上没带妆,清清爽爽,五月到底已经快初夏了,火边守着,额角都沁着汗,到了后来面色有些发白,唇瓣干涩,她伸出舌头轻舔,然后灌上两口水,唇瓣沾着水珠,原应该是极美的画面,却因着气色而显得憔悴。
各行各业都辛苦,可当他真的看到厨房里的周与卿,才知道有些辛苦,竟然让他如此难以忍受。
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这厨房里也是一样,如今她可以样样不出错,处处做得完美,也不知是背地里,付出过多少。
那双手所体现出来的,只有冰山一角罢了。
眼见夜幕四合,他们是一碟接着一碟地尝,可周与卿到现在为止也就喝了几杯水而已。许同舟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钻到厨房里把周与卿拽出来才算罢休。
可他一时竟找不到什么由头和立场。
赵导认真工作着,莫名就觉得身边气势骤变,摸摸脑袋,实在是不明所以。
——
何栖迟进门的时候,院子里就是这幅景象,一个两个各司其职,把小小一个四合院堆挤得满满当当,大气都不出一个,整个一严阵以待。
“这是干什么呢?”
房静突然回头,看见何栖迟有些错愕,“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何栖迟这回是跟着女朋友池央回老家提亲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周与卿就躲去了莲城。
原以为何栖迟要再过些时候才回来,却不成想竟然回来的这么早。
许同舟顺着房静的目光回头,看见小院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书生气十足,戴着一副银框眼睛,穿着齐整的衬衣,笑起来清清爽爽,混合着还未消失殆尽的少年气和将将染上的男人味。
“事办完了就回来了啊,我这不是刚从西南那边给阿卿带了特产回来,我挑了好久,都是上品。”
何栖迟熟络地进来,把东西往院子里一堆,自顾进堂屋里倒了杯水,出来站在赵导身后看着屏幕,“咱们家从不露面的大小姐,这回怎么也开始拍纪录片了。”
“关你什么事,管这么多闲事。谁是你家大小姐,小心你老婆听见。”房静两臂抱胸,站在一边翻了个白眼。
“得得得,我不问了总行吧。”
画面里的周与卿专心致志地做菜,双唇微抿,眉心微蹙。鬓角的发丝被她夹在耳后,落在后颈上,乱成一幅画。
“她是不是没吃晚饭?”何栖迟盯着画面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
房静被他问得一愣。
何栖迟脸色倏忽一肃,把水杯往旁边一放,拍了拍赵导的肩膀,“导演是吧,您这儿先歇会儿。”
不容反对的语气,连询问都没有。
然后径直去了厨房。
许同舟还能从屏幕上看见摄影机传回来的画面。
男人一进去,二话不说,上去夺了周与卿手里正在贴装饰的镊子。
周与卿烦躁地抬头,却在目光触及那人的那一刻变了神色,带着妥协与无奈,“别闹。”
“坐一边儿去。”何栖迟语气不善,踢了踢旁边的小凳子。然后把周与卿的东西收拾到一边,开了火,熟门熟路地从冰箱里拿出冰冻的饺子,烧了水,把饺子倒进去,没一会就白胖白胖地浮了起来。
周与卿坐在凳子上,目光低垂,逆着厨房里的灯,神色模糊悠远。
只看到她僵硬的脊背,透着不情不愿的抗拒,和不得不做的妥协。
全是矛盾。
何栖迟捞了饺子,往周与卿跟前一递,“吃完了再做事,你什么身体你心里没数啊,看看你的脸色,都能出门装僵尸吓人了,低血糖犯了没,头晕不晕?”
说着就要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在半路被周与卿挡开,“我没事,不晕,行了行了,你怎么跟臭老头一样唠叨,跟老妈子一样。”
她语气不耐烦,但动作却是乖乖地吃起了饺子。
“嫌我唠叨,你就自己自觉一点,别总是让人操心。”
周与卿突然就不耐烦了,把碗筷往桌上一扔,面色冷峻,“我让你操心了?我请你操心了?你能不能别管我,你管我你不累啊,我都累。”
何栖迟看见她炸毛就脑壳疼,安抚道:“好好好,我不操心,我不啰嗦了,你乖乖先吃饭。”说着去捡桌上的碗筷,筷子散了一只在地上,他蹲下去捡。
周与卿没由来地,就是一股无力之感。
“喏,吃吧,吃完了好做事。”何栖迟半分脾气都没有,洗了筷子回来,把碗端着,又苦口婆心地递到周与卿面前。
周与卿简直拿他没法,脾气在那儿搁着,上不去下不来,自己反倒怄了一肚子,沉默地接过碗筷埋头吃饺子。
何栖迟就站在一边看着她吃,一坐一站,竟然看着般配得很。
许同舟坐在外面盯着屏幕,心里突然就浮了郁气。
他们那样熟络亲昵,在一起的时候仿佛再插不进任何人。周与卿那样一个直来直去,从不掩饰自己脾气的人,偏偏在他面前,总是有无数的顾忌。
池央晚何栖迟一步到,站在门口,看着屏幕里记录下来的一切,本来喜气洋洋的脸上,突然就染了凄色。
——
厨房外面风起云涌,厨房里头诡异安静。
“你这次去办事,办得怎么样了?”周与卿戳着碗里的饺子开口,极力掩饰着声音里的不自然。
何栖迟丝毫没察觉,一说起自己的事就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还用说,你师兄我出手,哪有办不到的事。现在就等我爸妈和央央爸妈一起吃个饭,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办酒了。诶,说好了,到时候,婚宴你掌厨,给你师兄我长长面。”
“去你的,我还给你掌厨,你知道我现在一顿饭开价多少吗?你请得起吗?”周与卿饺子吃完,把碗往水池里一扔,“行了行了,我还要工作,你出去待着,别在这烦我。”
“行行行,您大厨,辛苦您了,您工作,小的我告退了。”何栖迟挤了挤眉眼,转身出了厨房,一眼就看见门口的池央,笑着冲她招手,“央央,进来啊。”
房静面色隐隐有些怒意,过去一把拧住何栖迟,把他往池央那边推了推,“你们小两口赶紧回家吧,这儿正忙着呢,乱七八糟没空理你们,改天再过来,改天再过来。”
池央笑得勉强,拉住何栖迟的手,“行,房静姐,那我们先回家了,改天请你和阿卿吃饭。”
房静不乐意理她,摆摆手全当回应了。
——
之前做的檐卜煎没做好,只能弃了,周与卿拧着眉毛出来重新找了几样食材,又一头钻进了厨房。
房静坐在许同舟身边,转头看见这人脸上冷厉的表情,一时被唬得愣了一下,心下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哪里惹得偶像不开心了。
“刚刚那个人,是谁?”许同舟终是没耐住,还是问了出来。
房静看着许同舟那副别扭的样子,心里一个爆笑,眼珠子一转,勾了唇角,“何栖迟,阿卿的师兄,青梅竹马,两个人关系好着呢。以前那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后来老何跟池央在一起了,他们才渐渐疏远了些。”
何栖迟这个名字一出来,许同舟突然就想起了李钦光到莲城那次,无意间提及何栖迟,周与卿秒变的脸色。
原来,他就是何栖迟。
周与卿新选了木芙蓉和豆腐。
房静一看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千古名菜,今晚最大的惊喜——雪霞羹。
木芙蓉花、水豆腐半块、鸡蛋和生粉备好。
水豆腐切成小块,在盐水中浸泡半小时以上,以去除豆腥味;
木芙蓉花去蒂,去花蕊,花瓣择成一片片,在清水中清洗一道,沥干水份备用;
鸡蛋一枚,加少量盐打散备用;准备一小碗生粉水勾薄芡用;锅中加适量清水或高汤,滴一点植物油,放入豆腐块,水烧开后,加入鸡蛋液,水再次烧开后,倒入生粉水勾芡,加木芙蓉花瓣,加盐调味,关火。
木芙蓉花在关火前的最后一刻再放即可,利用汤水的热量焯熟;花瓣娇嫩的粉紫色遇热后很快会变成灰紫色。
这道菜是为一道素羹,作陈氏官府菜流传至今,以名厨世家第四代传人陈长安大师最为擅长。当初李钦光教周与卿的时候,没少拿当初跟陈家求教时记得笔记。
一流的教导,加上周与卿惊人的天赋,这雪霞羹也算是她的招牌之一了,从未失手,一次比一次做得好。
天色已暗,四周的灯都亮起了来,把小小一个四合院照得恍如白昼。
阿末走到许同舟身后,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许老师,咱们该走了,明天还要去济南参加电影宣传呢。”
许同舟的行程早就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了,今天一天还是他推了一场站台特地空出来的时间,明天无论如何是不能缺席了。
可他还是摇了头,“没事,还早,晚上咱们加紧赶过去。”
房静耳朵动了动,她向来八卦,情商也高,最重要的是她又不是许同舟的女友粉,最多算是妹妹粉,心里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像是看一场好戏。
——
周与卿目光灼灼,放完木芙蓉花瓣,看着那颜色渐变,长舒一口气。木芙蓉花瓣对温度要求很高,稍高一些,颜色就蔫蔫得不好看。
瓷盅底不隔热,她端的时候忘了垫隔热套,伸手直接拿了起来,热度突如其来侵蚀了她的手指,加上一天的辛苦,十根手指头早就没什么劲了,手上一个没端稳,那一盅雪霞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在了地上。
白白的羹汁混合着瓷盅碎片摔了满地。
清脆一声,惊得在场的人一个激灵。
房静跺跺脚,“何栖迟就是个祸害,每次来都弄得阿卿魂不守舍。”说着就要进厨房去帮忙。
可没走两步,就看见许同舟大步跨了进去。
周与卿摸摸额头叹了口气,刚蹲下准备去捡碎瓷片,手刚伸出去就被人半路截了去。
“小心扎手。”来人说话依然温和,可语气里是不由质疑和拒绝的强硬。
“没事,扎不着,我手糙。”周与卿自己没当回事,还欲去捡。
许同舟无名火起,拽着她的手腕起身,一把拉着她出了厨房。
周与卿显然有些错愕,“你又发什么神经?”
许同舟看着她莫名的表情,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这脾气实在有些莫名,半晌落下阵来,“休息一下吧,我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