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他朝若是同淋雪
次日清晨。
凌姝墨睁开眼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裴玖笙刚将一整瓶的止痛药全都服下，他听到里屋的动静，端了热水盆和毛巾进来，“殿下，臣侍伺候您洗漱。”
凌姝墨示意侍从接过裴玖笙手中的洗漱用具，“不必了，你昨日辛苦，这些事情让仆婢做就行了。”
裴玖笙倒也没有执意亲力亲为，他莞尔笑道，“那臣侍现在去厨房做饭好了。”
凌姝墨刚准备开口叫住裴玖笙，裴玖笙却早已不见了人影，只余他明媚欢愉的声音远远传来，“殿下放心，臣侍只做几道不费时的菜，不会影响一会儿进宫给母皇父后请安的。”
凌姝墨刚在侍从的服侍下穿戴梳洗完毕，热腾腾的饭菜就已经上了餐桌。
裴玖笙将一小块酥肉夹到凌姝墨的碟子里，“臣侍不知道殿下喜欢吃咸口的还是甜口的，本来打算各炸一半，但玲珑宫小厨房里的酸甜酱品质不太好，所以就只做了咸口的酥肉。等一会儿从皇宫里回来，臣侍打算现配酱料，今日中午给殿下做酸甜口的酥肉。”
碟子里的酥肉金黄酥脆，凌姝墨一口吃下，味道焦香，外酥里嫩。
就这一口的功夫，裴玖笙将桌子上的四种粥各盛出了一小碗，他笑容洋溢的向凌姝墨介绍，“从左到右，依次是苹果红枣银耳粥、冬菇鸡肉青菜粥、干酪牛乳莜麦粥，还有狼桃虾仁苞米粥，殿下想先喝哪个？”
凌姝墨突然有点选择困难症，裴玖笙将那碗干酪牛乳莜麦粥，推到凌姝墨跟前，“桌子上的菜品基本上都是咸口的，搭配一碗甜粥刚刚好，臣侍最喜欢的就是牛乳莜麦粥，殿下要是愿意的话，还可以再往里面加点芋圆或者桂花干，对了，其实放点红糖糯米也挺好吃的。”
裴玖笙说到这里，脸上表情分外苦恼，“只可惜厨房里的红糖和糯米品质也很烂，红薯过于软糯，紫薯又不够甜。臣侍一会儿就托人回一趟尚书府……”
裴玖笙的话音再次止住，他指着玲珑宫的一个侍从，“不用一会儿了，你现在就拿着本宫的牌子出东宫，把尚书府库房里的食材都给搬回来，特别是小厨房里的那一筐子木薯，那可都是本宫精挑细选出来的宝贝，除了本宫亲自下厨，其他人用都是糟蹋了好东西。”
凌姝墨本来是很有食欲的，但她现在却放下了筷子，直勾勾的盯着裴玖笙，“裴玖笙，你是八百年没说过话吗？”
裴玖笙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话太多了，他十分不好意思的坐回了椅子上，羞涩的低下了头，“臣侍就是想让殿下尝尝臣侍的手艺。但是玲珑宫小厨房备的食材，质量都不怎么样，实在是限制了臣侍原本的水平。”
裴玖笙抬头去看凌姝墨，他一双如湖水般莹润的眼睛里，仿若能牵扯出情丝，灿若春华，亦皎如明月，“殿下有没有觉得，臣侍今日和昨日有些不同？”
凌姝墨仔细的打量着裴玖笙。
裴玖笙一如既往的神态娇媚。
凌姝墨试探的询问道，“你今早是换了别的颜色的口脂吗？”
裴玖笙摇了摇头，然后睁大了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殿下难道没有从臣侍的眼睛里看出来，臣侍今日比昨夜更爱殿下了吗？”
凌姝墨成功被他给逗笑了，“孤真不知道，该说你油嘴滑舌还是伶牙利齿。”
裴玖笙很是不满的嘀咕道，“这两个听着都不是什么好词。”
由于裴玖笙的话实在是太密集了，原本用来吃早膳的时间，都被他拿来讲“单口相声”了，一直到时祈提醒两人要是再磨蹭，就要误了进宫给帝后请安的时辰了，裴玖笙才十分慌乱的坐了下来，他一边吃，却也不忘了对凌姝墨道歉，“罪过，罪过，都是臣侍不好，臣侍说的废话实在是太多了……”
凌姝墨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拿起一个奶黄包，直接塞进裴玖笙嘴里，“知道是罪过，就赶紧闭嘴，孤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随便应付了两口早餐。
妻夫二人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裴玖笙刚刚坐稳，就挽住了凌姝墨的手臂，“殿下，臣侍忘了跟您说，臣侍其实不喜欢梅花的，臣侍真正喜欢的是徘徊花。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凌姝墨果然就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为什么？”
裴玖笙偏头靠在凌姝墨的肩膀上，“臣侍那天跟殿下说，‘梅花在寒冬中傲然开放，凌霜斗雪’，梅花代表着风骨俊傲、坚强不屈。但臣侍不想当一个坚强的人。徘徊花就不一样，它美丽和芬芳，使人徘徊不忍离去。臣侍就想要待在殿下的身边，让殿下保护着，臣侍永远都不要独自面对窗外的风霜雨雪。”
裴玖笙温热的唇瓣，轻吻在凌姝墨的半侧脸颊上，他那有些醉人的嗓音，在此刻变得认真，“所以，殿下可以一直保护臣侍吗？”
凌姝墨也侧过头去，她在裴玖笙的唇上轻啄了一口，笑道，“孤永远臣服于你这张倾世的容颜，自然是不允许别人伤害你分毫。”
裴玖笙的唇角不自主地扬了起来，他没再说话，安静的依靠在凌姝墨身边，裴玖笙只觉得，他的心脏，被什么软茸茸的东西包裹了起来，有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弥散在空气当中。
他所求不多，他只想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和太女殿下厮守在一起。
而他也会尽心竭力的，为她管理好内宅琐事，他活着一天，就会当一天称职的太女君。
旁人总说，“以色示人，色衰而爱迟”，但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因为，他的生命会比容颜先一步枯萎，他死的那一天，依旧会如生前一般活色生香。
他会死在最美好的年华。
这样，即便是他死了，太女殿下也会永远记住他的容颜。
太女殿下会记住他的脸，也会记住他的好。
他终将难逃早死，却并不觉得遗憾，只要生前能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曾经幸福过就够了。
六驾马车驶入了皇宫东华门。
裴玖笙慢了凌姝墨半步，两人一同去御书房给帝后敬茶问安。
从御书房出来后，裴玖笙轻轻拉了拉凌姝墨的衣袖，“殿下，臣侍还想再去一次长乐宫后山的雪梅林。”
凌姝墨疑惑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梅花吗？”
裴玖笙攥紧了凌姝墨的手，“原本是不喜欢的，但只要想到，那里是臣侍与殿下定情的地方，那臣侍最喜欢的花，就是梅花了。”
凌姝墨反扣住裴玖笙的手，两人并肩朝着长乐宫后山的方向走去。
春日的腊梅依旧开得绚烂。
几片花瓣飘落在裴玖笙和凌姝墨肩头，裴玖笙看到，有片玫粉色的花瓣，落在凌姝墨的发顶。
裴玖笙将那片花瓣轻轻的拿了下来，放在了掌心上。
他唇边洋溢着最明媚的笑容，声音却难以抑制的透露出几分忧伤，“殿下，明年冬天，你可不可以陪着臣侍，再来一次雪梅林？”
凌姝墨没有察觉到，裴玖笙突然的情绪变化，她随口就答应了裴玖笙的要求。
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裴玖笙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他注定无法同太女殿下白头偕老了。
那么，就退而求其次。
等明年冬雪来临，雪花就像如今的梅花瓣一样，会洋洋洒洒的飘落在他们的发顶、肩头。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