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汐,你恨我吗?
岑汐有种醍醐灌顶的松快感。
她就说呢,堂堂的时曜资本老总,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就搭理她一个陌生人,怎么会那么好心连着帮她几次。
原来如此!
岑汐虽然觉得当年的事很巧,但并不能确定她当初救的人就是秦时曜的妹妹。
她也不愿平白领了别人的福泽,正要提醒秦时曜别认错救命恩人,就听他问:
“我记得当时那姑娘穿着白色连衣裙,按着你的年龄,当时你应该十六岁,岑汐,你那时候在南尧吗?8月9号那天。”
岑汐愣住。
十六岁,8月9号,她确实在南尧,就是去霍家那天。
白色连衣裙。
后面根本不用再问,不用再问确切的地点,不用再问确切的细节,她已经可以确定,秦时曜说的就是她。
怎么会这么巧?
这世界当真是小。
不过也是,霍家在南尧的富人区,那边全是有钱人的别墅,秦时曜这样的人物,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虽传言他自己创业白手起家,但或许人家是富二代呢,住那边不奇怪。
“不在,我以前没来过南尧,今年第一次来。”
岑汐否认,她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不想再跟过去的人或者过去的事有牵扯,哪怕是一个出现在那个时间段的陌生人。
“我问您的妹妹今年多大,只是好奇您竟然还有个妹妹,因为没听说过,好奇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岑汐看着秦时曜,“所以秦总,您认错人了,如果我的工作是因为这个误会,您可以收回去,我没有怨言。”
秦时曜并不意外她会否认,他知道她不会承认。
“你没听懂我刚才的话?我的意思是,在ktv那晚我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像她,后来我找你当翻译,是因为我想跟你接触,证实一下我的猜想,所以才有了常安之行,但助理这份工作,是你用自己的能力争取的,如果我不认可你的能力,就算你真是当年那个人,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这个人,一向公是公,私是私。”
后面这话,岑汐听着很舒服,却还是迟疑的问了句。
“所以,你想证实为什么想证实呢?你想找到她?感谢?还是?”
秦时曜看着她,缓缓开口,“找到她,跟她说,对不起,岑汐。”
最后一句突然被点了名,岑汐一愣,“什么?”
秦时曜笑笑,“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找她,感谢是次要,我最想跟她说声对不起。”
餐厅里的气氛有些嘈杂,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如果可以重来,我绝对不会坚持把她送到医院,后来知道她错过了见亲人最后一面,我知道她一定很遗憾,这个遗憾,后来也成了我的遗憾。”
如果不是因为这份遗憾加深的愧疚,或许,他不会空等这么多年。
见岑汐看过来,秦时曜稍稍坐直了身子,低沉的语气带着如履薄冰的紧张。
“岑汐,如果,你是她,你会恨我吗?”
岑汐听到这个问题,怔了很久,恨?她为什么要恨他?
当初是她自己去救人,没人逼迫,怪不得任何人,而且,虽然秦时曜把她送去医院耽搁了时间,但她记得,当时那人把她的火车票退了,给她买了机票。
她提前买的返程火车票,恰好和飞机是一样的时间,飞机比火车快了将近三个小时。
所以其实算下来,如果她没救人,如果她当时直接去了火车站,只能见到冰凉的外公了。
所以,秦时曜其实还帮了她。
没见到外公最后一面,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当年就不该去霍家,不该把希望寄托于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不恨。”
岑汐垂着眉,她不能详细的解释,便顺着他之前的话道:
“如果我是她,我不会恨,我想她也不会恨你,因为你不知道她那天有亲人离世,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她绝对不会跑来南尧。
岑汐握着杯子,小口喝着水,“不知者无罪,而且你是看她受伤了,她又救了你的妹妹,你把她送医院没问题,一般人都会这么做,所以我觉得你没必要自责。”
秦时曜眉眼颤动,声音嘶哑的厉害,“所以,你真的不恨我?”
岑汐:“不恨,没有理由恨你。”
下意识的回答,说完又突然回过神,谨慎的宽慰道:
“我是说,秦总能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说明秦总是个善良感性的人,那姑娘能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肯定也是个良善的人。”
岑汐夸起自己毫不脸红,仅是顿了一下,又继续谨慎的劝。
“那姑娘自己冲出去救人,所有后果得她自己承担,她估计早忘了这事,如果她真是个计较的人,她应该不会这么舍己救人,所以秦总也不要再把自己困在过去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她真的是很用心的在劝,秦时曜把她的良苦用心看在眼里,他能看出她的心思,大概是担心他会去调查那个救命恩人,最后查到她头上。
不恨。
这两个字对秦时曜来说,就是禁锢多年的枷锁突然被打开了,又像拴在他脚踝的脚链生了锈,突然有人拿着钥匙来给他解开了。
所有的后顾之忧,所有的迟疑和停滞,此刻就像刚长出嫩芽的幼苗,迎着风,强劲的生长着。
“岑汐。”
秦时曜喊了她一声,眼底浮现笑意,声音轻快,“我其实知道,你就是当年那个人。”
嗯???
岑汐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是”
她反驳的声音消失在他笃定的目光里,唇线抿直,半响才道:
“秦总,有话您直说。”
秦时曜就直说,“当年,是我开车把你送去机场的,机票是我买的,你的身份证,我看过,岑汐,我一直记得你的名字。”
听到这话,岑汐才暗骂自己真蠢,她怎么忘了买票得用身份证这事,真是糊涂了,刚才竟然还洋洋洒洒劝人家半天!
关键,还恬不知耻的把自己夸了,想想就觉丢人。
岑汐短暂的懊恼后,觉得还得怪秦时曜。
“秦总,您既然早就知道,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之前怎么不说?刚见面的时候怎么不说?”
秦时曜早就准备好了说词。
“一开始,我其实没想去找你,你走的时候,我在你包里塞了点钱,算作你救我妹的谢礼,这事也就了了。”
塞钱是真话。
当时她整个人完全不在状态,道谢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他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正好那天车上有一万现金,趁她没注意,塞她书包里了,本来想再取点,但是她急着走,没来得及。
岑汐愕然,塞钱?她怎么不知道?
“你”
刚开了口,又突然顿住,钱?对了,那时候书包里装着朱清雪打发给她的两万块钱,回到常安的时候外公已经走了,没用上,书包就一直没打开。
后来有个自称她亲哥哥的男人去找她,她直接把钱拿出来扔他身上了,那时候情绪在崩溃中,根本不知道扔了多少,反正包里的全扔了。
岑汐思绪正混乱,忽又听秦时曜说。
“但是你有东西掉了,被我捡到了,一个很精致的发卡,正好我要去常安一趟,就顺便找了一下你,准备把东西还给你,因为我不确定那东西是不是对你意义重大。”
“我记得你身份证上的地址,去找你的那天,正好是你外公的葬礼,所以我才知道,你因为在南尧耽搁了,没来得及见你外公最后一面。”
秦时曜这话,半真半假。
捡到发卡是真,岑汐冲进霍家的时候,在门口撞他怀里了,发卡掉了。
她没注意,他看见了,本来想还给她,但那天太乱,一直没找到机会,后来她受伤,他就把这事忘了,等回到家摸口袋的时候才想起来。
去常安准备还她发卡是假,他是跟霍文煜一起去的,霍文煜想把她带回来,她情绪崩溃的说了很多极端的话。
他当时在车里没下去,她没看见他,他却把她的恨和绝望看的清楚。
因为她的崩溃和极端,所以这些年霍文煜不敢再去打扰她,那时候,她对霍家,对南尧的一切,厌恶到极致,他也只能在深夜无眠的梦里,把那道撞进他怀里的白色身影定格。
即便,越是想刻意忘记,越是清晰明了。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那姑娘念念不忘,就是很奇怪的,她入了他的梦。
也许,是她在他怀里抬起头时,那双破碎迷茫的小鹿眼,也许,是她跪在霍家时那不堪一击的脆弱击中他的保护欲,也许是她后来晕倒在他怀里时,落在他掌心的泪太炙热,也许是她把钱洒向霍文煜时那一瞬的倔强和决绝……
总之,就是魂牵梦绕了。
就是刻意去忘偏偏忘不掉了,就是以为快要忘记时,她突然出现,他又沦陷了。
就是明明准备要找个女人成家生子,却总在下一刻冒出念头:
如果不是她,那生活真是索然无味,如果不是她,不如就单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