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真誓言
“陛下三思啊！”
“就这么决定了。”女帝挥手道：“来人，宣旨。”
很快有内侍从锦盒里拿出圣旨宣读出来。
游璟明白，木已成州，他说再多也没用，而且探花也好，要是祖父知晓他以十六岁的年纪便高中探花，一定会为他高兴。
然而等到圣旨宣读完后，游璟忽然发现，两个好友的名字都不在前三甲里，甚至那个会试榜首的好友连传胪都不是。
这不可能，游璟大惊，虽说会元未必会被点为状元，可是也不至于榜上无名。
现场那些恭维的话游璟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了，耳边传来大声的粗喘，他知道，那是位于他身后的好友的声音。
“不会的……我阿娘她……她一向很公平。”回过神来，游璟听见了临欢磕磕绊绊的解释，“我是说阿娘不是看在你祖父面子上才封你为探花的，兴许是，许是你的好友他……他的文章浅薄了些。”
临欢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心里明白，能得中会元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真本事？
“我没有怪陛下。”游璟安抚住临欢，“那圣旨是早就拟好的，陛下只是在朝上开了个玩笑罢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通常每年的殿试名次都是经过内阁和考官商议才能决定的，有时候皇帝连考生写的什么都不清楚。
放榜之后，游璟还没来得及和好友说话，便被游阁老叫了回去。“圣上确实意属于你做状元郎，我没有答应，你的文章肆意洒脱，不及那位状元郎浑厚恳切，做个探花郎便够了。”
实际上，游阁老的本意是不想游璟这次下场，他太年轻，不知朝堂深浅，尤其是自己身在高位，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一个不好便会将他牵扯进来。
试探、恭维、算计、诱惑，这些都不是现在的游璟能承受住的。
“我怎么都好，可是甄兄为何落榜？”游璟问道：“甄兄的才学在我之上，如何不能进士及第？”
“他也是进士出身，怎么能说落榜？”游阁老道：“我虽没有参与此次审阅，但也知晓必然是有更好的人越过了他。”
“可他是会元！”游璟道：“怎么可能连个二甲的传胪都不是？”
“会元并不表示一定是状元。”游阁老道：“在殿上的时候你也瞧见了，他在对答的时候犹豫太久，且每句话太过偏执，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官。”
“可是他的才学是真的。”游璟不服气，“他那么努力读书，有点时间都会去诵诗写文，大师名家的文章他也会反复研习……”
游璟注意到游阁老的眼神越来越冷，声音也慢慢地小了下去。
游阁老淡淡道：“你平时与诸多学子为伍，告诉我，那个学子没有挑灯夜读？没有闻鸡起舞？没有竭尽所能？
科举这条路不是人人都能走的，但是走过来的人一定都用了功，费了心，尽了力，可是这个考场也是最残酷的，不是用功就能得到回报的。”
“你若是连这点都不明白，日后怎么能在朝堂上立足？”游阁老不想让孙儿过早地接触到朝堂上的残酷和冷漠，但也不介意在这个时候给他提个醒，意味深长道：“再说了，高中未必是最好的结果。”
游璟一愣，他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放榜三日后，洛阳传出了许多流言，大意是说游璟这个探花之名来的蹊跷，靠祖父庇佑才能高中。
更有甚者说他的学问本就比不上他的两个好友，是他盗取了好友的文章，才能入了陛下的眼。
游璟气极，他很想找人去打一架，但又捂不住所有人的嘴。
他只好去找依旧住在客栈的两位好友。
“什么？甄兄走了？”游璟一进客栈就得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他什么时候走的？官职未明，他如何能走？”
另一个好友也在收拾自己的行李，抽空回答道：“左右我们只是进士出身，想要得到官职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许久未回家，我想先回去报个平安。”
他们都不是洛阳人，也不像游璟成了探花之后会有人去家里报喜，只能自己回去。
游璟感受到好友的冷漠，他冷静下来问道：“你是不是也听了那些流言？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们的。”
“这都不重要。”好友道：“你是游阁老的孙子，即便是不考科举，日后也会前途坦荡，可而对我们来说，科举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我也就罢了，日后混个小官小吏也知足了，可是甄兄他……”
“他也中了啊！”游璟忙道：“他是二甲第九名！”
“是啊，是二甲第九名。”好友苦笑，“但是你应该听说过，他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那家人位居高位，而他家中早已落魄，若是此次他不能高中一甲，他的这桩婚事便要作废，而且……”
他忽然变了脸色，低声道：“而且，他曾是解元、会元，一个会元在殿试上只得了二甲第九名，你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游璟，默默地咽下接下来的话。
“这……”游璟痛苦地捂着脸。
“那些流言我也听说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甄兄也不是贫嘴多舌之人。”好友道：“听说你不日便要任职大理寺评事？不错，大理寺是个好地方，你日后一定能为国效力。”
“不！”没有这回事，他祖父已经与他谈过，希望他能离开洛阳，去外地任职，他会给他谋个县丞的职位。
大理寺评事？他从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好友显然不想听他的解释，背起包裹，眼中闪过一丝留恋，但是他依然从他的身边走过，“我先走了，有缘，再见。”
好友走了之后，游璟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许久许久，看着那原本热闹的院子人去楼空，看着曾经志同道合的好友分道扬镳，他只觉得如坠入冰窖。
“可这不怪你。”临欢急切道：“阿娘说过，科举是最公平的……”
游璟微微一笑，并没有接她的话。
曾经他也怀抱理想，也曾在梦中梦到过高中的那日他会有多高兴，多欢喜，只是世事无常，他在高中的那天失去了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后来呢？”陆槐道：“我记得你曾说过此生不入洛阳。”
游璟苦笑，“是的，这个誓言确实是我说的，在顶撞了陛下之后。”
“顶撞陛下？”众人惊掉了下巴，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们夸长的表情取悦了游璟，游璟笑道：“是啊，那日夜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我太生气了，便出言顶撞了陛下，惹的陛下大怒，追回了回彭城报喜的差役，差点儿褫夺了我的名次，不久后外祖自请致仕，带着我离开了洛阳，我不甘心，便发出誓言，此生不为官、不入洛阳半步。”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陆槐的脸色变的凝重起来。
游璟继续道：“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知道，当年那件事确实因我而起，慕容澜说的不是谎话，只是其中的牵扯太多，你们若是对我有甚不满，只怕要等这里的事情做完之后，才能与我生分了。”
之所以将这件事说出来，是因为他不想让陆槐等人在这个关头因为慕容澜的话而分心，也想让临欢知道，当年那个年轻的他在无意中犯下的错。
“这真的不管你的事啊。”临欢小声道：“说起来都怪我阿娘，没事提那么一嘴作甚？”？
“公主慎言。”陆槐低声道：“陛下并无过错。”
谎言和秘密总有见天日的那一天，即便陛下不说，总有人会说出来的。
“是的，陛下无错。”游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好了，我已经满足了你们的好奇心，你们可以回去了。”
临欢不乐意，“不要，我还想问问你当时在朝堂上说了什么……呜呜！”
剩下的话被庄青如堵住了，她看得出游璟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她们最好不要多问，尤其那件事还有陛下参与，临欢实在不适合在这里呆着。
她看向陆槐，发现陆槐也在看着她，庄青如冲他点点头，半推着临欢离开了书房。
“后来发生了什么？”在庄青如和临欢离开后，陆槐扭头看向游璟，“你说出此事，应该不只是想跟我们分享这个故事罢？”
“你看出来了？”游璟笑道：“慕容澜在彭城一案后调查了，恐怕也同样调查了你。”
“那又如何？”陆槐淡淡道：“若是他想用这种事来威胁我们，那他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可是我上当了。”游璟道：“昨天晚上，当年的事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以为我忘记了，可是那些话，那日的事，我只要一闭上眼便会想起。”
“那你想这么做？”
“去将当年的真相找出来。”游璟道：“我已经不是那个未弱冠的少年了，虽然祖父未曾告诉我，但我知道，当年的科举一定不那么简单，我要知道我的探花之名是不是真的白得来的，我也想知道，甄兄他，是否只是那场博弈的牺牲品。”
“我已经想好了，过段时间便会离开合州。”
陆槐沉默了片刻，半晌后，他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