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梵宁香
后厅内，杨南薇贴身丫鬟白果从外面回来，快步走到她面前。
“跟上了吗？可有看到什么？”
“小姐，她出去与嘉宁伯家的独子沈铭交谈了好一阵，两人举止颇为亲近，沈铭还搭了她的手呢。”
杨南薇听罢面露震惊，定神想了想，很快又转为得意，嘴角不由得上扬起来。
原来这蔺音心还有如此龌蹉的事是她所不知道的，这下算是让她抓住了个大把柄，且等着瞧吧。
蔺音心，我一定要让你难堪，让你后悔今日对我的所作所为！
蔺音心轻手轻脚地走回厅内，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些人记恨在心。
她四下扫了几眼，台上戏班演出正酣，惹得观者不时发出一阵阵喝彩欢笑声。
“蔺姑娘！”
进门不远处，一个年轻夫人从后面走过来，与她热情地打着招呼。
“您是是郑夫人吧。”
蔺音心认出她是那天在郑沛家中见过的那位妇人。
“蔺姑娘真好记性，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您竟然还记得我呢。”
“当然记得，郑夫人秀丽淑雅，为人颇为友善亲和，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眼前此人未来正是次辅夫人，蔺音心当然不会小瞧于她，倒是郑夫人因为自己被记住而吃了一惊。
她今日如约前来赴宴，想趁此机会多开开眼界，认识些达官贵人。
奈何郑沛现在只是一小官，前来与她搭话的人一听她这名头，懒得与她客套便走开了。
“哎呦，蔺姑娘这嘴真像是抹了蜜一般甜！我刚刚在旁听你与夫人们交谈，真真是气质出众，颇有名家才女之风。”
蔺音心尴尬地呵呵一笑，她倒是真有点受不住这些过分溢美之词，忙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郑夫人面色比上次见时更好了，今日这鹅黄襦裙与你颇为相配，衬得夫人气度不凡。”
吴氏喜笑颜开地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
“蔺姑娘可说到点子上了，托首辅的福，我家夫君近来再得晋升，如今已进入翰林，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蔺音心会心一笑，她知道这只是郑沛在官场中的正常晋升，后面他仍会一路平顺高升，跨度一定比现在更大。
“音心在此贺喜郑夫人了，郑大人学识通达，自然堪当此任，想必将来定有一番大作为。”
吴氏在宴席上插不上话，心中本有些委屈，如今蔺音心几句话说得她烦恼全消，浑身通透。
在她看来，蔺音心这些话说得并未走心，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偏又让人心内十分熨帖，这是她拼命想要达到的能力。
实际上她不知道的是，蔺音心说的全是实话。
宴席喧嚷，整整一日下来，终于散尽。
蔺音心没有急着回碧烟阁休息，先去后院找到了邓澜带给她的礼物。
大红木箱内满满当当，第一层摆放着做工精细的服饰，几套衣裙整齐堆叠，熠熠生光。
蔺音心第一眼就看出这是邓澜选衣服的风格，颜色仍是那么鲜丽，其中又不失雅致。
她吩咐倚月将衣服收好，接着掀开第二层，她微微愣了一下，不禁失笑。
是些小巧玩具。
自己现在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她常常忘记这一点，可其他关心她的人都还记得呢。
邓澜这是怕她成日在闺中无趣，准备了些精巧物件来给她解闷。
蔺音心满意地从中选了只栩栩如生的竹蜻蜓，打算挂在自己屋内。
吩咐倚月将其余物件小心存着，一点不要损坏。
两人将木箱封好，蔺音心瞥见旁边还有一只小箱子，以为也是邓澜带来的，上前打开来看。
刚一掀盖，一阵扑鼻的甜香猛地涌出，那气味馥郁香甜，蔺音心当下便反应过来，不由得后退一大步。
“哇，这是什么东西，好香啊！”
倚月兴奋地凑上前去看那箱内的物件，蔺音心仍站在原地愣着不动。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这是北坞特有的梵宁香，从只在当地高岭上盛开的梵宁花中提取而来。
前世她流放到北坞后，恰是梵宁花盛开的季节，北坞终年苦寒，唯有夏日那几天的暖意。
当地百姓全争抢着去山上摘取梵宁花卖钱。
她那时身无分文，终日挨饿，两天只吃了几个青涩的野果充饥，早饿得眼冒金星，脚底无力。
看见路边的草都恨不得拔下来塞进嘴里充饥，听闻有这生财之道，赶忙去山里寻那梵宁花。
可平坦处的花早被人采光了，只剩下那些崎岖陡峭之处还有一些。
没办法，她只好拼尽身上所有的力气，爬到那陡峭处去采花，然而终是体力不支，在一处山崖边滑了下来，掉进一堆花丛里。
腿都摔断了。
身旁的浓烈花香直往她鼻子里钻，而她却再无力爬起来去采，在一片剧痛中晕了过去
如今再闻到这味道，当初那荒凉之地中落魄无助的记忆再次真实地涌现，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小姐，小姐？”
倚月的呼唤将她从回忆里拉回到现实，她用手绢擦了擦自己满是冷汗的手心，一片冰凉。
“这箱子里是江尚书府送来的香盒，果真奇特，我还是头一次闻到这么迷人的香味呢，小姐，要不我们拿一盒回去？”
“不用。”
蔺音心一口拒绝，这味道虽动人，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闻到了。
不对。
梵宁香是北坞特制，如今那北坞还在与大燕交战啊！
北坞的商品一概被禁，京都怎么会出现梵宁香？
她眉头一皱，惊觉事情没有想象那么简单。
如果今日不是她发现了此香，蔺府上下可能无人知晓这香的来历，只当是难得的香料罢了，依旧会使用。
可万一被人发觉，该如何解释？
“倚月，找人将这箱子抬到我屋里，就说我喜欢。”
“小姐，这香味确实好闻，咱们不给夫人和老太太留一些吗？”
“不必，拿回去后，你封存在小仓库里，不要让别人瞧见，我们院里也不要用这香。”
倚月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但看蔺音心面色严肃，便没再往下问。
这几日她跟在蔺音心身边，越来越觉得现在的小姐和从前有了许多不同。
虽然她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可说话做事间的利落干脆，与以前大不一样。
倚月也曾想过一些奇特到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的理由。
但在她几番观察下来，蔺音心对身边的人完全没有恶意。
反倒更放得开了些，敢于和夫人，老太太表达自己的想法。
甚至有一次，她与老爷在书房交谈甚久，这让倚月发自内心地欣慰。
老爷平日总板着脸，使得小姐从不敢多和他说几句话。
其实小姐是很想与老爷多亲近亲近的。
所以她如今已完全相信，蔺音心本就有她不为人知的一面，或许经历过那次走失后，她成长了也成熟了，不再那般胆小。
做事亦能自己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