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涨潮
海水和天空如同镜面般,水天相连,碧蓝无瑕。一艘船扬着白帆,缓缓破开浪花。
“少主回家啦!”岸上的百姓喊道。
秋水弋坐在雕刻着巨蟒的船头之上,远远的朝着岸边招手。
船渐渐靠岸,秋水弋伸腿往下蹦,正好跳到掌管码头的虎伯怀里。
虎伯是一个白头发老头,他长期待在码头,海边的烈日把他的皮肤烤的黝黑锃亮。
这个游戏,他们之间已经玩了许多年。
每次船一靠岸,秋水弋都要往水里跳,可每次都会被眼疾手快的虎伯捞在怀里。
他会作势一拍秋水弋的屁股,“少主再大些,我可抱不动了…”
秋水弋瞪着腿被放到岸边,可很快他又会踩回海水里,看着码头的工人,搬运货物。
然后,穿着在海水中沾湿的草编凉鞋,哒哒的往家跑,怀里抱着他最好的兄弟非要给他带着的点心匣子。
都说了不爱吃,每次都要给他带。
路上的人见了他,都会喜笑颜开的道一声,“少主回来了!”
然后往他怀里塞新鲜的果子和好玩的玩具。
秋水弋把点心分给大家,抱着两个桃子,扯着一个蝴蝶风筝在路上跑着。
突然画面天旋地转,好像天空和海面翻了个面。秋水弋一下子落到了汹涌的海水中,他被拍打的上气不接下气。
无数的人拥着他往前,“少主,快走。”
他看到海水中都是血色的浪花,活生生的人拍成了血沫。
秋水弋骤然睁开了眼睛,他摸到冰冷的被子,瞬间坐了起来。
好冷,他浑身都是潮湿的海水,他伸出手扑腾,又看到血管里的血液往外涌。
“阿秋,你没事吧!”
背后被云梁紧实的胸膛抵住,像海水中找到了岸。胡乱扑腾的手被抓住,就像下坠的身体突然有了支撑。
“做噩梦了吧”,云梁轻轻抱着秋水弋,“我去点一盏灯,等我”。
他的语气又轻又缓,和哄一个会随时哭泣的孩子般,用尽了温柔。
离开的时候,也是非常的轻柔,整个人离开了床,手依然还在他肩头安抚着他,最后才缓缓抽离。
桌上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费了些力气才勉强点燃,只能发出微弱的昏光,为了亮一些,云梁将桌子直接搬到床边。
亮光照亮了床榻寸余,木制的床头斑驳破旧,枕头有缝补的痕迹,但都十分干净。
住之前,云梁还特意找了一床最新的被子给他。如今,雪白的被褥内里外翻,一半都落在地上。
秋水弋安静的蹲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单薄的裤管下,露出一双白嫩的脚。
云梁盯着那处看了一眼,觉得他或许十分冷。他捡起被子,顾及到秋水弋爱干净,仔细的拍打干净,才将被子给他盖上,手覆在被子上,给他压着被角。
“还冷吗?”
秋水弋把头放在膝盖上,扭到一侧,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云梁不知道他是点了头,还是冷到发颤。
于是他在屋内翻找了一圈,拿出特制的兽皮袋子灌满热水,放到他的脚边,“这样有没有好点?”
秋水弋抬头看他,湿湿的眼眸,像是早春的雨落到地上化为成片的雾,清透寒冷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柔软,让人不禁想伸手去触摸。
“多谢”。
秋水弋重新垂下头,像一只幼鸟依恋着母巢一般,把脖子往柔软的被子里缩了缩。
云梁索性把自己的被子也抱来,将秋水弋又围了一圈,只有个头露在外面。
“告诉我,现在冷不冷?”
秋水弋摇头,因为被一圈圈被子围着,他的动作显得很笨拙,“我有些喘不过气…”
云梁将被子打开点缝隙,热气散出来,秋水弋仰着脖子轻轻呼吸,伸展出好看的线条,狭长的眼尾晕染着绯红,睫毛微敛,目光看着虚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秋…”云梁不能让他陷入这种虚无的情绪当中,不停唤他,“你看着我…”
秋水弋眼前是红色的血浪,浪花潮头有他的故人,他们不会开口说话,可他却听见了声声呼唤。
他意识不清的呢喃了一声。
云梁唤着他,轻轻晃了晃,最后直接连着被子把他抱在怀里,“阿秋,别去回忆噩梦里的东西,看看眼前,看看我。”
鼻腔里是苦涩的海水,突然一股清晰的草药香气涌入鼻腔,他感觉身体发轻,缓缓浮到了海面上。
好熟悉的味道,微微回过神的秋水弋,用鼻尖蹭着云梁的肩膀,想从他身上闻到更多让他可以安心的味道。
意识到怀里的人有所反应,云梁连忙抓住他的肩膀微微晃动,“看到我了吗?”
秋水弋一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看到”。
云梁舒了口气,在昏黄的灯光下笑的眉舒目展,“你刚才一动不动,吓死我了…”
秋水弋似乎低下头,轻轻嗤笑了一声。随后他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缓缓的朝着云梁伸过去。修长的手穿透薄光,在墙上拖出细长的影子。
噩梦之后,人总是会下意识想见到熟悉的人或物,要靠触觉来确认现实或者梦境。
云梁把自己的脸往前靠了靠,任由秋水弋的指尖触摸着自己的脸颊。
秋水弋的指尖从耳后滑到下巴,最后抬起他的下巴,把他拉近,“你是个大夫,怕什么?”
惊梦不是个大毛病,先以针灸缓解不适,随后再喝点安神药就可以了,这是正常治疗的方式。
但是对于秋水弋,他想用些更温和的方式。
他希望可以安抚他,让他真正放松下来,而不是逼他扎针吃药。
秋水弋不喜欢,他都知道的。
对于秋水弋为何会做噩梦,云梁没有多想,他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因为死了很多人,血腥的场面刺激到了秋水弋。甚至有些自责,一直把秋水弋留在那里。
云梁把枕头在床头的位置摆好,将床褥整理平坦,“再睡一会吧。”
秋水弋扫了一眼还算干净的床榻,眼皮一掀斜倪着云梁,“你刚才是不是踩我床了…”
云梁眼前空白了一秒,听到秋水弋的声音时,他太过着急,确实是有那么一瞬间踩了一下。
云梁咬牙,都什么时候了,还记得这种小事?
他把秋水弋按到床上,把被子塞得严严实实,恨不得把他嘴巴也堵上,“睡觉睡觉”。
秋水弋被被子压的十分严实,里面被暖水捂的分外温暖,可是他依然不敢闭眼睛,好像天一黑,周遭冰冷的海水就往他身上涌。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云梁,“有可以让我晕过去的药吗?”
云梁心似乎被狠狠揪了一把,能让秋水弋醒来后依然不敢面对的噩梦,一定十分可怕。
他也是会怕的,是个脆弱柔软的人。
阴阳谷处于大山深处,四周都是冰冷的岩石崖壁,夜晚十分寒冷,秋水弋的手伸到外面,不多时指尖就开始发凉。
云梁抓住他的手,摸到手心一层薄薄的冷汗,他在床头坐下,诊脉过后,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还是不要吃药了。”
秋水弋以为不吃药,就是要扎针的意思,眼神里有些抗拒。
云梁却伸出手摸到他的枕下,轻轻按揉着他的耳后一点,很快脑后传来阵阵酸麻的感觉。
秋水弋慢慢闭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