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睚眦必报
混沌山一别,已经月余。
秋水弋打量着孔方平,他还是那样子,眉眼带笑,一副温润公子无灾无祸的样子。
腰间还系着长命百岁的红丝带,金色的字体已经有些掉色了。除此之外,腰上还多挂着一个白色的人形布偶,面上画的古怪可怖,布料有些扎眼的新。
孔方平啃着包子,嘴上泛着油光,“我从下面巷子就认出了你,买个包子的功夫,就寻不见了,绕了几条街才又找到。”
孔方平表现的十分热络,而秋水弋则面无表情,好似不记得这个人一样。
但孔方平毫不介意,推了推秋水弋,凑到云梁面前打量着。
“这小公子眉清目秀的,杀了多可惜,留着做个伴多好”。
孔方平拿过一小瓶毒药打量着看,眼看着就要倒到包子上了,云梁出手拦了下来。
“这小公子是个妙人啊,制作毒药就罢了,还做的这样精致。”孔方平啧了一声,“瞅瞅这小药瓶,多么清透漂亮。”
孔方平双眼放光, “吃了会立刻死吗?”
云梁摇摇头,“少量用,不会死人”。
孔方平似乎更感兴趣了,“那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云梁悄悄斜眼打量着秋水弋,不敢言说。孔方平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送我一瓶吧!”
孔方平拉着云梁往自己身后一带,“这药也毒不死人,就放他一马吧!”
秋水弋盯着云梁的脖子,那里一片红印,刚才他要是再使劲点这个人就会死,但是他心里很明白在那个临界点上他犹豫了。
“有下毒的心就该死。”
秋水弋嘴上说着冰冷的话,但是视线却在悄悄回避。孔方平勾起唇角,朝后面摆摆手,示意云梁快走。
云梁朝孔方平拱了拱手,“多谢哥哥”。
孔方平俏皮的眨眨眼,“不谢,我叫孔方平。”
“多谢孔大哥。”
“还是叫哥哥吧!”
“谢谢哥哥,那我先走一步。”
“快逃命去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悄悄话,好像当秋水弋不存在一般。秋水弋一个眼神甩过来,云梁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夺门而出。
“你这黑无常,罗刹鬼,恶鬼附身,忘恩负义,我再救你,我就是小狗。”
云梁边跑边喊,秋水弋懒得搭理他,倒是他喂过的狗,一个个追着他跑出去。
僻静的路上,一时犬吠不止。
孔方平笑的开怀,“这小子有点意思!”
秋水弋冷冷淡淡的,好似孔方平是个突然闯出来的不速之客,“要你多管闲事”。
“这小子和你挺熟的?”孔方平一脸好奇的打探,秋水弋却皱了皱眉,“从何说起?”
“掐着人家脖子,凶巴巴的,可我看你也不是很想杀他。”
秋水弋眼尾一挑。
“我也不是没见过你杀人,有这功夫你能杀十个百个了,这少年脖子这么硬呢,咯手啊?”
秋水弋虽容色昳丽,却面色冷峻,不苟言笑,永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加之一把长剑在侧,武功深不可测,身上就像写着字:靠近者死。
但是孔方平不怕他,一来是将死之人不那么怕死。二来他和秋水弋一样是中了百花杀的人,同病相怜,自然本身就多了几分情谊。
孔方平美滋滋的笑着,谁料秋水弋虽然不杀他,但是美人睚眦必报。
秋水弋凌厉的眼神仿佛刀子一样射过来,挑着孔方平的痛处问,“你朋友呢?”
果然,孔方平罕见的冷了脸,但不过片刻他又笑起来,“死了,就死在混沌山。”
秋水弋微微点点头,从看到孔方平独自一人,他心中就有数了。
那日他给了孔方平一朵半月迷箩的小花,但孔方平没有立刻吃,那一刻他一定是犹豫的。
他也想救自己的朋友。
可是现在孔方平活着,他身边没有那位朋友,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但是秋水弋没想到孔方平会继续说下去,更可怕的是他的笑容就像面具一样,他永远带着笑,笑着叹息,笑着无奈,也笑着落泪。
“就是你离开当天夜里,他摔下悬崖死了。你知道吗?他腿脚不便,是一点一点的爬到了悬崖边上。”
孔方平的手指律动着,在模仿着那日情形。那一刻就像是刻在心里,朋友爬了几步,歇了几次,他都一清二楚。
“他爬的很慢,我都着急了,想帮他一把。”孔方平笑着叹了口气,“可是,我没帮。”
孔方平突然大笑,眸中的泪光跟着闪动,几滴大眼泪滴落下来。
“你猜我在干嘛?”
秋水弋沉默不语,能干嘛?他们这些中了毒的人,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或许死了才是解脱。
如果是他,他什么都不会做,显然孔方平也是如此。
“我在装睡呢,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悔,他爬的那么辛苦,我好像应该帮他一把,哪怕是踹他一脚,让他滚得快点呢?”
孔方平开怀大笑,他头上是泥塑的菩萨,脚下是落了灰的香烛。他一脚踢翻一个香炉,里面的香灰撒了出来。
他踩着香炉,坐在香案上,又顺脚把香炉踢了出去,铜制的香炉,叮叮咣咣的滚出了门。
孔方平扯下腰间的白色布偶拿在手里,布偶的肚子和脑袋里都是细密的钢针,他一针针的刺着布偶的脸。
秋水弋怀疑孔方平是疯了,不巧疯了的还有一只狗。
不知何时跑进来一只野狗,他舔了秋水弋砸碎的那瓶毒药,之后狂吠不止。
可是狗叫的越大声,孔方平就笑的越大声。
秋水弋骂了声“疯子”,拎着剑就要走。
“死了…”
秋水弋闻声回头一看,那狗口吐白沫,已经死了。
“那少年不是说不死人的嘛”,孔方平的笑恢复了原样,一副温柔样子,好像刚才发疯的不是他,“小骗子。”
孔方平看秋水弋面色阴鸷,眼含杀气,猜到了他的心思。“不是那少年干的,你要找的或许是许铃铛。”
许铃铛?
“他是朗月派的一个弃徒,小小年纪,有癫狂之症,爱下毒。”
秋水弋想了想, “朗月派好歹算是名门正派,怎么会有爱下毒的徒弟。”
“ 不知道”,孔方平摇摇头,也颇为可惜,“他好像也中了什么毒,每天到了固定时候就得吃药,不吃就会发疯。他清醒的时候彬彬有礼的,发起狂来就六亲不认。
“你怎么会认识他?”
“路上见过,这小子颇有些意思,腰上系着一串铃铛,走到哪都叮当作响的,他还爱唱南方小调,唱的不错。”
回忆起这个人,好像让孔方平挺高兴, “唉,挺招人喜欢的,就是发起疯来也挺可怕。”
孔方平撸起胳膊,“你看,他给我咬的。”
秋水弋没和孔方平交过手,但练武之人,多少对此有些感觉,他直觉这人武功不低, “许铃铛武功很高?”
“一般”,孔方平摇摇头。
“那你怎么不杀了他?留着祸害做什么?”秋水弋憎恨下毒之人,何况是个下毒的疯子。
孔方平却不以为意, “长的挺白净可人的,再说我这么个人,活的破破烂烂的,少一块肉也没什么。”
这倒没错,这一路走下来,缺胳膊断腿的大有人在,他们能全须全尾的,已经是运气不错了。
秋水弋冷眼瞧着,孔方平看起来还颇为欣赏那个牙印,好像那牙印是个什么可喜的图案一样。
果然,孔方平痴痴看了会,又笑,“这小子牙口倒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