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十四次循环
第十四次循环
天空的颜色出现些微变化,云朵擦过的痕迹也略有不同。风一吹,水纹微微荡漾开来,宛似一面收纳狭小天地的镜子,经此一照,世间万物无一不显得异乎寻常。
6月1日,上午10:10,望江市双城区德安银行,员工更衣室。
宋迎在一个可以俯瞰星光购物广场的位置久久伫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心里的空洞已经超越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
一开始,他只是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对象,后来慢慢发展成为灵魂契合的伴侣。她因他误入歧途,生死一线。
迄今为止,她不止一次重新审视与他初遇时的场景。真有那般凑巧吗?她也想过,或许不应该过分忧虑,但她无法对不断扩大的猜疑弃置不理。
“迎迎。”背后传来钱姐的声音,“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嗯……”宋迎秒回头,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帮我看看裤子上有没有?”说着,钱姐转过身去,屁股对着宋迎。
“没有。”
“这个月,量特别多,烦死了。”钱姐弓着身子,往地上一蹲,“迎迎,你有卫生巾吗?我带少了,怕不够用。”
一时之间,宋迎本想拒绝,但还是打开储物柜,翻出藏在最里面的卫生巾,单手递了过去。“你要不要请假回家?”
“假是那么好请的?”钱姐接过卫生巾,欠身站起,“我又不是傅立欣,年年都有机会请婚假。”
钱姐后面说了什么,宋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的心思被别的事情占据,根本无心应付琐碎杂事。等她回过神来,钱姐已经走了。
6月1日,中午12:00,望江市双城区星光购物广场,环岛生活超市。
他会不会像我嫌弃他那样嫌弃我?光是这么想,苏荷的心就燃起了一场浩瀚的空虚。她穿过人群,在家电区驻足,久久凝视角落里那台不起眼的矮冰箱。这一幕被傅译看在眼里。
“姐姐,别等了,邵临不会来了。”傅译站在原地许久未动,而后转念推动购物车,来到苏荷面前。
苏荷定定地看着傅译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视线挪到堆成小山的购物车上。“买这么多牵引绳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实施伟大计划。”傅译张望一番,再度看向苏荷,“外面有个老头子摆摊儿卖猪仔。咱们把猪全买下来,往猪身上绑鞭炮。等抢银行那帮孙子一来,直接炸猪。”
“你觉得……抢劫犯会因为心疼猪,缴械投降吗?”
“没办法,炸弹太沉了,我懒得搬。”傅译凑近了说,“姐姐,咱们得走个过场,让狄志杰知道哥几个确实尽力了,不然他跟咱们没完呐!”
“怪不得邵临哥哥不来。这种活动,他不想参加,很正常。”说到这里,苏荷把脸扭开,“你早说要炸猪,我也不来了。”
傅译挑起一道眉毛,无声地笑了:“邵临有很严重的动物恐惧症,你不知道吗?”
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悲怆瞬间涌上心头,苏荷不由得心想:对于他,我全然捉摸不透。
“不死之身,居然会怕畜牲。”傅译不无嘲讽意味地笑道。
突然间,足以捣碎心脏的巨大力量拔山倒海而来,苏荷痛到呼吸困难,几欲涕零。
“他不来就不来呗!至于哭吗?”傅译喟然长叹一声,“我要是你,我就抓紧时间,用尽毕生所学,征服狄志杰。”
苏荷举起左手按住胸口,那里还残留阵阵余痛。“你在胡说什么?”
傅译面露慑人之色:“爱情使人降智。说不定狄志杰一上头,就不查克古拉了。”
听他说完,苏荷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笑出声来。
“从古至今,没有几个男人逃得过美人计。”傅译轻轻喘了一口气,放低声音说道,“姐姐,狄志杰岁数是大了点儿,但架不住老男人会疼人呐!”
“别叫我姐姐。”苏荷说罢,后退两步,转身准备离开。
“姐姐。”傅译叫住她,“快拿主意吧!你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苏荷没有回头,她一秒钟都不想停留。
大件物品寄存处是离开超市的必经之路。傅立春坐在柜台后面的万向轮转椅上,小口啜着绿茶,一抬头便看到苏荷快步走在前,傅译追赶似的紧随其后。
“来来来,你俩过来。”傅立春把手抬到胸前,挥舞两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当渣男?”
“想哪儿去了?我俩约好一起染头。”说完,傅译舌头顶腮,一脸不服气。
“不染头能憋死你不?能不能憋死你?一天天染得跟红绿灯似的。”
“青云观的道士给我卜了一卦,我染红发能考上重点大学。”
傅立春马上把他的话接过来:“别心疼钱,染最红的。”
苏荷对两人的谈话置若罔闻,她的注意力始终在傅立春身后的白色泡沫箱上。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快递箱,如果没有闻到腐烂气味,苏荷根本不会留意。
“现在还能买到船票。”傅立春掏出手机,“6点30,望江——容城,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傅译断然拒绝。
“你姑白疼你了。”
“就不去。”
“那是什么?”苏荷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傅立春顺着苏荷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海鲜,昨天早上送来的,一直没人来取。”
“我说咋这么臭呢!”傅译捂住鼻子,“我还以为是你口臭呢!”
傅立春刚想开口就被苏荷打断了。“闻着不像是海鲜。”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她脑中叠涌。
“这么臭,肯定不能吃了。扔了吧!何必放这儿熏人呢?”傅译一边说,一边向泡沫箱走去。
很快,箱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只断手。无名指上佩戴着一枚很老派的戒指。
看清戒指的一瞬间,苏荷脑袋嗡嗡作响。她越努力睁大眼睛,视线越模糊。
在她的记忆里,那枚戒指从未离开过爸爸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