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可以犯错，不能贩毒（下）
望江市长湖区公安局，刑侦支队审讯室。
听着听着，狄志杰听到了克古拉。这三个字犹如鬼影般纠缠他多年，他此生所有痛苦皆源于此物。现在，这个女人嘴里说着的，大有可能是他苦苦追寻多年的真相。莫非，这场宿命的轮回，是避无可避的生死劫，他想。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女警小声提议道。作为警队的老人，她十分清楚克古拉对狄志杰意味着什么。
狄志杰轻轻摇头，表示不需要。
“你说的这些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狄志杰盯着薛霖霖的脸，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破绽。
薛霖霖嗤笑了一句：“你怎么证明我说的是假的？”
狄志杰久久地沉思着，然后问道：“孟千寻收藏的枪支、弹药、爆炸物放在哪里？”
“他家地下室。”薛霖霖的答复十分肯定。
“孟千寻卖武器吗？”
“不卖，那些东西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薛霖霖微微偏着头，继续说道，“他跟他爹一样，喜欢危险的东西。”
女警想起网上关于孟千寻亲生父亲的传言。“你知道孟千寻的生父是谁？”
“彭羽啊！他妈是彭羽的情妇。”
“孟千寻的武器是从哪里弄到的？有多少？”狄志杰问回正题。
薛霖霖坏笑道：“有那样厉害的妈，他想要什么没有啊？”
“我现在可以确信，你姐姐非常安全。”狄志杰以肃穆的眼神注视着她，“至少，你天真地认为她是安全的。”
此话一出，薛霖霖的眼睛里立即闪出一束不同寻常的寒光，她整个人被一股阴郁的气息笼罩着。
“否则，你会求着我们去救她。”狄志杰故意拉长声音。
“你不说，我都忘了。”薛霖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不安，“都别在这儿坐着了，快去救我姐姐吧！啊？”
“去哪儿救？”狄志杰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给我指个地方。”
“这你就要去问孟惠敏了。”
“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句句实话。”薛霖霖眉飞色舞起来，“诚实守信是传统美德。”
正在这时，狄志杰的手机响了，他望着来电号码，短暂地出了神。之后，选择拒接。
过了一阵，手机屏幕又亮了。苏荷的短信传来。
【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千愁万绪引来一团迷雾在头顶汇集。它们紧黏着头皮不放，仿佛在头上生了根。雾气越来越大，渐渐模糊了狄志杰的双眼，他什么也看不清了。
突然，雾散了，他又回到了十三年前，望江市东湖区普陀山。
“华年。”认出眼前人之前，狄志杰脑中有一两秒钟的空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找孩子。”李华年接着讲下去，“小兔崽子又离家出走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不高兴就往山上跑，跟个猴儿似的。”
邵临是爱往山上跑，狄志杰想。
“帮我找找。雨这么大，这孩子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说完，李华年迈开腿，继续前行。
“华年。”狄志杰朝着李华年的背影说，“彭羽死了。”
李华年惊奇地转过身来望向他：“什么？”
“彭羽死了。”狄志杰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怎么死的？”李华年催着狄志杰说清原委。
“他给我钱。我不收，他就打我。”狄志杰有些恐慌了，但是在极力忍着，“我只是正当防卫，是他自己没站稳，才会从桥上掉下去的。”
李华年脑筋快速转动：“你确定他死了吗？”
狄志杰点点头：“应该活不成了。”
“我看你是放假放糊涂了。彭羽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李华年双目直视着狄志杰，大声地说，“望江市散打冠军会死得这么窝囊吗？动脑子好好想想。”
狄志杰愣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的东西呢？”李华年走近狄志杰，“别告诉我，你是空手来的。”
“都在山上呢！”
“收拾干净，尽快下山。今天，我没见过你。”
“可是……”说完这两个字，狄志杰没有再说下去。
“彭羽的私人律师是望江名嘴罗曦。你吃他的亏，还没吃够吗？”李华年急了，“你的行为很有可能会被认定为防卫过当，甚至是防卫挑拨。”
狄志杰心头一凛。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脸色都发青了。
“彭罗两家是世交，罗曦不会放过你的。”丢下这句话，李华年转身下山了。
夜色降临，狄志杰才寻到自己的帐篷。他深吸一口气，拉开拉链，见白天出现在这里的女孩儿，在角落里缩缩着身子，闷声哭泣。
天轰隆隆地响个不停。碍于天气，两人不能立刻下山，只能先将就着歇息一夜。
“你叫什么名字？”狄志杰愣愣地看着女孩儿的侧脸。
女孩儿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拨开粘在脸颊上的湿发，然后，回望他。“彭恰恰。”
“你是彭羽的女儿！”专案组成立后，狄志杰便开始着手调查彭羽的社会关系。关于彭羽女儿的流言，他略有耳闻。
彭恰恰轻嗯一声。
狄志杰稍稍想了一会儿，问道：“你不怕我吗？”
彭恰恰恭顺地回答：“你不打我，我就不怕你。”
“你爸爸经常打骂你吗？”
“每一天。”
“为什么？”
“做坏事，不需要任何理由。”说这句话时，彭恰恰的心抽搐着。
沉思良久后，狄志杰开口问道：“彭羽为什么要带你上山？”
“我不可以问为什么，会挨打的。”
她说完，狄志杰突然想起彭羽白天提出来的交易筹码。“真是个畜生。”他在心里暗暗骂道。
“有其他人跟你们一道来吗？”
彭恰恰乖巧地摇摇头。
少顷，一道响雷在天空中炸开。彭恰恰扑上去紧紧搂着狄志杰的脖肩。“叔叔，我好怕。”
“别怕。”狄志杰轻轻摸着她的头顶，“等天亮了，叔叔带你下山。”
黑夜将尽，彭恰恰才含着泪水睡去，梦中还在抽抽搭搭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