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卌屳女使
5月20日，晚上11:39，望江市长湖区十八湾码头。
月光洒在海面上，像是跳动着的银箔。面对眼前这片天宽地阔，张小女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松弛，相反，她感觉自己被一张厚重的保鲜膜裹得严严实实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强烈的紧迫感。
一步一挪，一念闪过，行到再也无法前行的地方，她打量四周，决心与邵临联络。等待音响了一声又一声。当绝望值达到顶峰时，电话那头终于传来邵临慵懒的声音。
“你今天怎么没来钓鱼？”酝酿了好半天，问出口的竟然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张小女陷入深深的懊悔中。
“没时间。”
“我以为你会来。”张小女话音里不无伤感。
“你有事儿吗？”
“我在码头，就我一个人。”
这句话说完，一阵沉默呼啸而过。
张小女哀求道：“你可以过来陪陪我吗？一下下就好。”
这次，回答她的是带着喘息声的沉默。
“你好久都没……”
意思来不及传达，电话就被挂断了。张小女双手握拳，抵在眉间，彻底沉浸在施苦于己的情绪中。上个缱绻缠绵的夜晚，还是发生在半月前，她极度渴求如从前那般带着一身疲劳回去，却也知晓没有资格将此刻的心情传达给他。
没过多久，传来杂乱的步履声，两个手持电棍的蒙面男人出现在张小女身后。时过零点，浓烟腾空而起，张小女绝了气息。
5月22日清晨，警方接到一通报警电话，报案人称在十八湾码头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报案人周某是一名户外探险男主播，据周某所述，他按照与粉丝的约定，来到十八湾码头进行二十四小时生存挑战。
像往常一样，他搭好帐篷后四处闲逛，不料在经过一艘废船时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一个蜷缩着的人形物体躺在地上，不远处还有一只女士手提包。直播间里的粉丝提醒他那是尸体，让他赶快报警，惊惧万分的周某随即拨通报警电话。
接到报警后，望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立即派人赶赴案发现场。警方在现场勘验和初步调查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根据死者遗物中的遗书和通灵教宣传手册，初步分析认为：张小女可能因为通灵教老窝被端等原因自焚殉教。
5月22日，晚上11:39，望江市长湖区慈心医院，楼顶。
这一夜，余音无论如何也不能成眠。在她看来，网上关于张小女的讨论，无一不是戳人心肺的利刃，鬼晓得那些抓住话题各抒己见的家伙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意识到不能一直傻楞楞站着，她抬起毫无生气的眼睛，怅怅地望着天空。暗夜将她罩得严严实实的，不留一点空子。
“怎么样，你女儿肯原谅你了吗？”
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邵临。正像其他忘年之交一样，他们觉得对方是个行不苟合的人，至少余音心里是这么想的，不然她不会轻易倾吐过往。
“晚了。”余音转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邵临，“太晚了。”
“她知道你得了癌症，还是不肯原谅你吗？”邵临面露难色。
余音神思有些恍惚，她用疲倦的声音悄然自语着：“我回来得太晚了。”
被拦腰斩断的人生，早就徘徊在报废的边缘了，邵临思忖着，既然知道晚了，凭什么要求别人照单全收呢？
“要我说，这事儿怪你老公，他要是不到处说你跟野男人跑了，你女儿不至于这么抵触你。”
“不怪他，他想不到我会被骗到国外搞电诈。”余音合上眼睛，长舒一口气，“没机会解释了。”
“我费尽心思帮你逃出来，不是为了看你自怨自艾。”
余音睁开眼，少顷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不是所有事情都非要有个结果，但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计划有变，现在不是两个人了，是四个人。”说完，邵临又添上一句，“两只脏猪而已，难不倒你。”
“我有把握全身而退，只要这次没人蹲在树上拍我。”
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不发一语。大概是想到两个具有自毁倾向的人惺惺相惜，招致的惟有毁灭。人情冷暖，所有人都概莫能外。
“还早，你还有时间跟女儿告别。”邵临语言缓缓。
“热搜上的张小女，是我大女儿。现在，我了无牵挂了。”
这一刻，余音感受到了生平从未有过的孤寂，她知道一旦动手意味着什么。
只是，除了遗憾，什么都没留下。
与此同时，望江市双城区青云观。
思明养猪场一带早就被苏珩的粉丝盯上了，因而，虽已是深夜，秦云礼和朱朱还是选在青云观碰头。
“你留下两条尾巴，就是为了给他机会证明爱你？”秦云礼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都乱成什么样了，你能让我喘口气儿吗？”
“少给我脸色瞧。别忘了，你能有现在的身份，我也是出了力的。”说完，朱朱不快地抿紧嘴唇。
秦云礼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一罐递给朱朱，一罐拉开拉环，猛灌一口。“一个女使，死就死了。我在意的是你的安全。”
“不用你操心，我安全得很。”朱朱单手握紧可乐罐，任由冰凉的触感钻进手心。
“你身上那股猪味儿，只有你自己闻不到。这么大的破绽，你告诉我你很安全？”
听闻此言，朱朱眉间出现皱纹：“要不是为了给你们擦屁股，我会窝在养猪场吗？你要是真担心我，就狠狠修理苏珩，给我的猪报仇，不然我迟早被他气死。”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秦云礼转过头，视线朝向窗外。
“他是故意害我猪命的。”朱朱提高音量，“你为什么总维护他？在哥哥心里，到底是苏珩重要，还是我重要？”
秦云礼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凝视着窗外。他早就打定主意，无论朱朱怎样央求，都绝不能由着他们胡闹一气，尤其是事关苏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