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难回还(上)
彭羽去世后,善后事宜几乎全都由罗曦一手操持。在罗曦的安排下,彭家次女彭恰恰跟随舅舅苏清泉回到容城生活,就此,与彭家关系网彻底割裂。幺子彭尧同生母赴国外定居,慢慢断绝了与老家的所有联系。
另外,轰动一时的何家灭门惨案,因警方没有在案发现场采集到有价值的物证痕迹,成为一桩悬案。如是,那不可告人的罪孽,藏匿在某个角隅里,拼命践踏法律的尊严。
十三年前,容城科技园区容城外国语学校。
下课铃声响起。苏荷一笑也不笑地坐在教室里,静静聆听只有一墙之隔的欢声笑语。今天是她回归校园的第一天,宿疴消遁,事情也正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
“荷包蛋,生日快乐。”苏珩突然出现。
“你再叫我荷包蛋,我就告诉舅舅。”苏荷支颐展颜,说着孩子气的话。
“哎呦呦!我好怕怕呀!”
说完,苏珩探身将脸靠近,仔细打量苏荷的眼睛。不知为何,他总能在这个妹妹身上感受到某种近似于浑浊灰暗的诡秘氛围。她分明是毫无算计之心的不幸之人,怎么会透出难以言喻的扭曲感呢?
“你在看什么?”苏荷问道。
“爸爸说你长得像姑姑,我看看哪里像。”接着,苏珩做了一个鬼脸,“哪里都不像。”
“讨厌。”
“放学一起回家,我在学校门口的甜品店等你。”
“我才不要你等。”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喜悦得很。
放学后,苏荷走出学校不远,书包突然被人拽住,回头一看,是一个衣着简单的俊朗男人。
“你妈妈叫我来接你。”秦云礼笑得很好看。
“我不认识你。” 紧绷着的面孔显得苏荷有些过分警惕。
“可我认识你呀!”秦云礼弯下腰,摸了摸苏荷的头发,“我是你后爸那边的亲戚。按辈分,你该叫我小叔叔。”
这番话稍稍化解了苏荷的防备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思考了好一阵子,才不加掩饰地展示出对妈妈的依恋。“妈妈怎么不来?”
“她在饭店等你过去。”
“就妈妈一个人吗?”苏荷扬起脸问道。
“你秦叔叔也在。”秦云礼把手放在苏荷肩膀上,“你知道的,他不喜欢你。要是让他知道你不乐意去,以后就更难接受你了。”
“可是舅舅让我放学跟哥哥一起走。”
“舅舅的话要听,但也不能全听。毕竟,你在哪里,彭家的抚养费就在哪里。”
听了他的话,苏荷撅起下嘴唇,心里暗暗思忖着:原来在他们心中,并没有把我当作亲人来看待,而是视为一个搜刮钱财的工具人,最大限度上利用我。是了,从来寄人篱下,见惯他们如此行事,见怪不怪了。
“想回到妈妈身边,就跟小叔叔走,小叔叔会帮你说好话的。”说着,秦云礼伸出手,掌心向上。
苏荷几乎毫不犹豫地牵上他的手。殊不知,这一牵,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秦云礼带着她穿过人群,踅进一条空荡荡不见人影的窄巷。巷子的尽头是一间小仓库。
说来,这般惨不忍睹的简陋街道早就应该整修了,哪怕是为了维护城市形象,将老化路面的坑坑洼洼填平也好。想必是人流量小,不影响日常出行,才耽搁下来了吧!既然是无人在意之所在,那么……
正当苏荷觉察出不对劲时,一股甜腻的气味蓦然升腾到空中,随之而来的是令人忍不住酣睡的倦意。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很久很久,抑或是未几未几,总之,对时间的感知力下降到跟死掉没什么两样。
直到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她才终于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
恐惧感在体内狂乱的同时,懊悔的种子也在悄然生根发芽。是的,不用看也知道,所有衣服都被脱掉,丢弃在她身旁。
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呢?就凭这种低劣的伎俩……
“师门有训:不杀孩童,但你值得例外。”说完,秦云礼提上裤子,取出事先藏好的棒球棍,猛地向苏荷头上抡去。
闻到血腥味儿的那一刻,无数只恶魔争先恐后地从身体里钻出来,怂恿他更进一步。
“坏人,住手。”身后传来稚嫩的声音。那声音又响又颤,已然有些失常。
秦云礼侧身转头,一个戴着奥特曼面罩的小男生趴在窗户框上,看来是被防盗栏卡住脑袋,动不了了。
“戴个破面具,你以为你就是头蒜了?”
来到窗前,秦云礼一把抓住小男生的领口,用力向上提。力量对比悬殊,苏珩不得不踮起脚尖配合他。
“我给你钱,你放了我妹妹。”
秦云礼笑着回了一句:“你能给我多少钱?”
“五十二块五毛六。”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阵酥麻感从左手传来,几秒钟后,钻心的痛感直冲大脑,苏珩疼得直打哆嗦,止也止不住地号啕大哭起来。
眼看着自己的小指被坏人捏在手里把玩,他的心情一片暗淡,头一回冒出凶恶的念头。
“回去告诉你老子,能跟秦家攀上亲戚,是他的荣幸,别给脸不要脸。”
稍加想象便可明了话里话外的可怕之处。考虑到脱身困难,苏珩索性装作一无所知,一个劲儿地抽噎。
“哥哥,我疼。”这句话是真的,满腹恐惧委实不堪忍受。
面对尚未开窍的孩子,秦云礼无从交谈。他粗暴地揪下苏珩头上的面罩,想要看看妄想用零花钱摆平一切的傻小子长什么样。
万万没料到,这个孩子与故人长得出奇相似。他顿时看傻了眼。
原来,大赢一场的是那个老家伙。所谓败下阵来,不过是为了摆众人最后一道罢了。
何欢,又名欢伯。一个身材娇小,终日拎着酒瓶,爱与人闲聊神侃的老锁匠。在生命将尽之际,用他认为最有效的死法,成功遏制住近于疯狂的彭羽。
那以后,秦云礼每天都生活在地狱般的恐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