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双循环(上)
得知即将被市举重队开除的消息之后,金钟罩的心陡然变得空空荡荡,愈发颓废萎靡了。
若不是成天到晚地耽溺床笫之欢、鱼水之乐,全然忘了典身不合法,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难有转圜余地。无论做什么,都是画脂镂冰,只会惹人白眼,叠加耻辱。
6月1日,中午12:30,望江市长湖区金牌寿司店。
金牌寿司店位于老旧阴暗的胡同深处。从店内装修风格来看,日料师傅进庖厨前应该是个举重运动员。
“你练过举重?”狄志杰说完,嗦了一口面。
这时的金钟罩一门心思琢磨着与苏荷搭讪调笑,特别不愿意搭理狄志杰。
不过,苏荷显然对面前这位看起来三四十岁、身体威武粗壮的男人提不起兴趣。她夹起一个寿司送进口中,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生意惨淡,实属理所当然,她暗忖。
“你这身肌肉练得不错啊!能举多少公斤?”狄志杰不死心,继续发问。
移时,金钟罩将刚做好的寿司放到苏荷面前,喟然长叹一声:“受伤了,再也举不起来了。”
“不举就不举吧!早退休,早享福。”说着,苏荷放下筷子。
“我周岁二十六。”话语近乎一种威胁,“美女,我看起来很老吗?”
苏荷露出一丝苦相。她想找补一二,可看着那张老气横秋的脸,组织了半天语言,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之际,狄志杰望着金钟罩身后的照片墙问道:“那张照片怎么抠掉一块儿?”
照片里是五个孩子,貌似是在某个游乐园门口拍摄的。其中一个孩子的头被剪掉了。
金钟罩乜斜着眼睛说:“那个人啊!他就是牛勇。”
“张兰案的凶手?”苏荷不禁讶然。
蓦地觉察到女人对牛勇感兴趣,金钟罩一脸自豪地点了点头。“我爸小时候跟他们家住过对门。他家人,懒得出奇。那屋里,那垃圾堆得,跟垃圾场似的。衣服黑得发亮,都不知道洗。”
一听这话,狄志杰登时感到头皮发麻。据他所知,犯罪行为专家曾推测张兰案的凶手有洁癖。
“咱们市举办夏运会那年,牛勇卖淫秽光盘让警察抓了,给他定了一个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判了五年。”金钟罩扶着腰说,“估计是在里面憋坏了,不然不能那么变态。”
“牛勇平时注意个人卫生吗?”狄志杰问道。
“一大家子都是邋遢鬼,他能干净到哪儿去?”
裹挟着暗尘的记忆把大脑刺得生疼。疑心再生疑心,毋论疑心确否,毋宁多疑,毋已漏疑。
当狄志杰心中隐约萌动起这种想法时,苏荷沉吟一声,开口道:“柳依依应该不爱吃你做的寿司吧?”
“哪个柳依依?不认识。”金钟罩话语中有几分不自然。
“她爸爸闹得热火朝天。望江,竟然还有人不认识她。”
“你们是什么人?”
“警察。”
“别逗了。”金钟罩嗤笑道,“你哪儿像警察?你说他是警察我还能信。”
“我就是警察。”狄志杰开口道。
金钟罩傻了眼,不禁直打哆嗦。
“还行,没尿裤子。”狄志杰说,“你的心理素质可比你弟弟好多了。”
“钻儿,进去了?”金钟罩问。
狄志杰闷头吃面,不有对答。
看见狄志杰吃得津津有味,苏荷紧顰着眉头,对金钟罩说道:“实在不行点外卖吧!你做的这玩意,孕妇吃了影响胎儿发育。”
“警察同志,我早就洗净身儿不干那档子事儿了。”金钟罩一副方寸大乱的样子,“别让依依知道,成不?我好不容易傍上个富婆,这眼看着都要结婚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狄志杰抬头问道,“在一起多久了?”
“五年前参加朋友聚会认识的,恋爱谈了有小半年了。”
“除了你,柳依依还跟谁谈过恋爱?”
“就只有我。”金钟罩战战兢兢地回答,“她那人缺爱,防备心特强。我挖空心思哄了她整整五年,才把她哄到手。”
“五年……”狄志杰点头道,“那你一定见过孟千寻。”
金钟罩大摇其头:“导演想见他都要提前预约。我这样的人,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天天跟孟千寻在一起拍戏,你能放心吗?”苏荷假装随口一问。
“孟千寻在剧组,经常迟到早退,乱发脾气。”金钟罩说,“依依看不上他。”
狄志杰喝着柠檬水,观察金钟罩的反应。
“两位警官,你们慢吃。”金钟罩脱下围裙,“我去送餐了。”
“给谁送餐?”狄志杰问。
“老主顾。”刚说完,金钟罩就急着补了一句,“钱都收了。”
“为什么不跟外卖平台合作?”
“生意不好。”
狄志杰默默点头。金钟罩以为得到了默许,一时性急,空着手,走了出去。
慌里慌张开关大门的声音吵到了苏荷的耳朵,她发出轻声的叹息:“他哪里像杀人犯?我看他连条狗都不敢杀。”
“你杀过狗?”听狄志杰的口吻,就像是认定苏荷会如此行事一般。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恶毒吗?”
狄志杰看都没看苏荷一眼。他端起碗,一声不响地埋头吃面。
“狄志杰,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坏。”苏荷畅想道,“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越简单越好。”
“包括当警察?”
“不,我想成为一名出色的律师。”
“老天保佑,你法考千万别过。”狄志杰边嚼边说,“望江不能再有第二个罗曦。”
苏荷没好脸色地看着狄志杰,问道:“罗世叔有什么不好吗?”
“你爸爸过世后,罗家举家移民国外。”狄志杰转过脸,死盯着苏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他。”
“你不是也没忘吗?”
聊到这里,一种炙烈的气氛笼罩住了两人,仿佛肉身被麻绳捆死了似的,俨然那种进不得、退不得,无法动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