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队友?凶手?(上)
6月1日,下午2:00,望江市长湖区公安局,狄志杰办公室。
无论怎样用力观察,狄志杰都无法从苏荷的眼神中觅出什么。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引力在把控两人之间的距离,每当狄志杰想拉近距离,那股力量就会把他们重新拉回原来的位置,甚至更远。
“这个点儿,食堂早就关门了。”刘胖胖在沙发上挨着苏荷坐下,“我不管,交通费、餐饮费,你要是不给我报销的话,我就不走了。”
狄志杰把脸转向刘胖胖,问道:“你要多少钱?”
“5000。”
“你坐火箭走啊!要5000。”
刘胖胖架起腿,说:“我走着走,但我吃饭要5000。”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路昭南闪了进来。“师父,我哥回来了。”
在没有循环者干扰的情况下,众人的行动轨迹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邵临突然出现,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也是循环者。
少顷,邵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凝重。
“你终于来了。”狄志杰每一寸都不放过似的盯着他。
“狄叔,我……”邵临环顾室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路昭南拉着他在苏荷对面的沙发坐下。
刘胖胖在沙发上调换了一下叠架的双腿,然后歪起脖子看着邵临的脸,邵临的视线正落在苏荷身上。
思索片刻后,狄志杰用长辈关心晚辈的口吻问道:“你离开望江有十三年了,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邵临简短地回答。
“在哪里读书?”
“利慈大学。”
“什么专业?”狄志杰语气轻柔。
“哲学。”
“回国多久了?”
“年初回来的。”
狄志杰意味深长地问道:“为什么突然回国?”
邵临沉默了一分多钟,才开言道:“我妈病了。”
“什么病?”路昭南愕然道。
“食管癌。”邵临低声回答。
“哥,你应该告诉我的。”路昭南言语间十分失落,“我能帮到你。”
“在医院陪床可不是好玩儿的。”邵临端出长兄如父的架势,“警察工作忙,哪有时间总往医院跑。”
操控别人的情感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自然,他总能将与生俱来的天赋巧妙而有效地利用到极致。
“今天……”狄志杰刻意停了一会儿,“怎么这么有空?”
“我……”邵临的喉咙上下动了动,“我在一口深井里,深得不知道有多深。很黑,是那种一步一步侵入生命的黑。我知道,我完了,我就是想……再看看你们。”
经他这么一说,狄志杰猜出了七八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开始,我以为我疯了,我还去精神科检查过,医生说我没病。”邵临犹豫片刻,然后淡然地加上一句,“我一直在重复过今天。”
“重复过今天是什么意思?”狄志杰明知故问。
“6月1日,中午12:30,我妈死了。”邵临目光游离,沉溺在痛苦的记忆里,“从停尸房走出来,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断了联系。不是疼,也不是闷,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精神、肉体……我尽力了,各种方法我都试过,不行,还是不行,怎么都不行。我在医院楼顶跳楼自杀,李叔拉住我,我让他松手,他怎么都不肯,最后我们一起坠楼,脑浆都摔出来了。”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路昭南一脸不安。
邵临一时应对不上,略为沉吟了一下。“从6月1日,到6月1日。”
“你们坠楼了,然后呢?”狄志杰诘问道。
“然后,我醒了。外面好吵,好多人在哭。”邵临坐立不安,神情恍惚,“我妈没死,她就躺在那儿,我守着她。12:30,她咽气了,我也想死,李叔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没有机会。晚上,我割了腕,地上都是血,我以为,我终于解脱了,可是,等我醒过来,我发现我又回到了病房,外面还是那么吵,妈妈,妈妈还活着。然后……聊天,我跟李叔去楼顶聊天,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原来我们在重复过同一天。”
“你们在6月1日,循环。”苏荷插言道。
邵临看向苏荷,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循环。对,就是循环。”
听到这里,刘胖胖并没有表现得大惊小怪。“会不会是梦魇呢?梦中梦?”
“是,我哥一定是做噩梦了。”路昭南表示赞同。
“你循环了几次?”狄志杰询问道。
“记不清了。”邵临回答。
“在循环里,你都做了什么?”
“自杀。”
狄志杰以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说的李叔,是李华年?”
“是。”
“他现在在哪儿?”
“在医院,陪我妈。”邵临露出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疯了,没人相信我。”
“我相信你。”刘胖胖站起身来,接着说道,“家人们,我的导师说过,地球并不是最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现在的地球已经不堪重负了。你们看,时空裂缝出现了。”
路昭南朝刘胖胖看去,想起了他的任务——务必在一周之内解决刘胖胖投诉问题。这件苦差事原本是钟楚红的,被她以年轻人之间好沟通为由甩给了路昭南。
“你还在为居高不下的房价发愁吗?你是否早就厌烦了调休?你想要远离一切疾病痛苦吗?你渴望来一场星际冒险吗?现在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只要移民到金河系,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刘胖胖走上前,拉住邵临的手,“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路昭南掰开刘胖胖的手,认真地说:“他不愿意。”
“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刘胖胖急了。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他不愿意?”路昭南站起来反驳她。
“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不愿意。”刘胖胖提高音量,“你不是他,你当然不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
这时,路震华的声音钻进众人的耳朵。“吵什么?”
尽管邵临为做牙齿矫正磨了骨,容貌变化很大,但路震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儿子。
“什么时候回来的?”路震华站在门口,手上拎着一个西瓜。
“年初。”邵临平静地回视他的脸。
路震华把西瓜递给路昭南,然后,东走走,西看看,伸出手理了理头上的卷发。“东东,吃饭了吗?”
“我不叫东东,我叫邵临。”邵临目光坚定,语气十分生疏。
潮水般的记忆冲破屏障,不可遏止地鼓涌出来。苏荷又一次被推到无法排遣的悲哀面前,在起起伏伏的内心波动中苦苦求索,她想向他求证,却始终一声未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