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马车
陆容仰头,将口鼻露出水面,小动静地换了一口气。
阿秋也学着她的样子呼出口气,陆容还待在缸中一动不动,她便也不敢动。二人在这臭气熏天的水中又待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这才传来了些许响动。
那赶来捉她们的人果然未走,刀疤男人疑惑道:“还没出来,看来她们真的不在这里?”
矮个子回道:“看样子是真的不在,她们估摸着是向城外跑了,我们快追。”
脚步声渐渐远离,陆容又安静待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跨步出了水缸,又将阿秋也扶了出来。
她将怀中帕子拧干,作势要给阿秋擦拭脸上的水渍。只是那帕子也在污水中泡了许多,拿得近了便是一股子臭菜烂叶的味道,陆容只得再将帕子揣回怀中,略带歉意地对阿秋开口道:
“这帕子不能用了,只能先这样将就下了。”
阿秋摇头,她方才听到那二人唤陆容大小姐,心里已经猜到陆容与韩仰当初与他们接触时该是用了假身份,继而又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哥哥和祖母,面上一时暗淡下来。
陆容只消一眼就猜出了她的想法,她握住阿秋的手,踌躇半晌后才道:
“你祖母和哥哥的死,归根到底是我们的错,是我与韩仰对不住你。等这件事了,你便随我们一同回安岭都尉府吧,我定然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谁料阿秋却摇了摇头,“杀我家人之人又不是你与韩公子,若说有错,也该是那贼人的错。”
她的眼眶又红起来,“将来之事我还未曾想过,我只盼着你们能尽快将那凶手找出,替我家人讨回公道,可是眼下你我二人都自身难保,更枉论……”
“你放心,”陆容打断她,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会再让你有事的。”
风声渐小,天边却隐隐炸响闷雷,黑云压城,该是有场大雨要下。陆容朝窗外看了一眼,眉头一时皱的更深。
她与阿秋逃的仓促,未能给韩仰留下只言片语,只来得及于匆忙间在空青的房门前丢下个耳坠子,也不知此时此刻,韩仰与空青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那耳坠子还在不在;若是在,韩仰与空青又能否看得到;就算看得到,又能否顺利地找到她们……
陆容叹出一口气,她站起身来,动手整理起身后的茅草堆,待整理好了,便先将阿秋推了进去。
“那二人已经搜查过这个地方,大抵不会再回来找第二次。我们就待在这里,等到天亮了再出去。”
二人肩肘相蹭,蜷缩着藏进了堆叠的草垛里。
阿秋年纪小,又是一路奔波来了凤来镇,此刻安静下来,困意便止不住的冒上头。陆容看着她强撑精神,脑袋却一点一点,一副困顿浓足的模样,索性按住阿秋的脖颈,将她揽到自己的肩膀上。
阿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连连摆手道:“我不困我不困,陆小姐,我要同你一起守着。”
陆容笑笑,“无妨,眼下离天亮还早的很,你先睡,等你睡醒了再换我睡。我们两个交替着休息,总好过一起熬着大眼瞪小眼。”
阿秋于是放心睡去,陆容也合眼假寐,只是精神却还吊着,丝毫不敢懈怠地留意着屋外的状况。
三更的梆子才响过一声,杂乱的脚步声就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陆容猛地睁开双眼,她将草垛扒开一道缝隙,凝神探查着屋外的状况。
该是一队巡夜的官兵,穿着侍卫的制式衣袍,头颅低垂瞧不清样貌,手中倒是都持着长刀,正一面闲聊着,一面朝茅草屋的方向走来。
陆容眯起眼睛,她看着那走在最前的高个男人,总觉得有些眼熟。
夜间寂静,官兵们交谈的声音又不算小,阿秋原本还在睡着,她听见动静醒来,又顺着陆容的目光瞧见屋外光景,只以为是来了救兵,心下一时喜悦,想也不想地便喊了出来。
“差役大哥,我们在……”
陆容赶忙抬手捂住阿秋的嘴,可惜为时已晚,单薄的木板门被一脚踹开,那队人三三两两的走进了屋中。
来人有四个,个个脸上都带着捕获猎物后得意的笑,阿秋原本还在纳闷陆容为何要捂住她的嘴,待看清最后进屋的刀疤男人后,脸色倏地惨白。
“陆大小姐,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高个男人抽出刀来,两下便将堆叠的茅草尽数划开,动作粗鲁又不加以克制,刀锋簌簌,只吓的阿秋蜷缩躲闪,登时便落了泪。
陆容抬手在身前护了阿秋一把,反被高个男人划伤了手臂,男人见了血,眉眼间终于露出些满足的神色。
“陆大小姐当日在钱府打了我两巴掌,眼下被我划上一刀,以一抵二,也不算吃亏。”
雪白的刀刃就抵在陆容的脖颈前,颇具威胁力地晃了晃,男人佯笑道:“我劝陆大小姐也别跑了,不然身上再添几道伤口,我们还要连夜给大小姐找大夫止血。”
陆容嗤笑一声,“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吴大人家的狗啊。”
她以指尖抵开刀刃,箍着阿秋一同站了起来,“不是要抓我们吗?眼下找到了人,还不走?”
矮个子拿出两根绳子,将陆容与阿秋的双手捆在身前,又推搡着她们上了一辆蒙着黑布的马车,他坐在车辕上,缰绳一抖,马车便随之行起,不知要驶往何处。
车内只摆着一条长凳,高个子,刀疤脸和一个穿着灰色衣袍的男子一俱坐在凳上,陆容与阿秋则是被他们紧缚着双手,扔到了长凳的对面。
灰衣男子伸长了脚,先是用脚尖拨了拨陆容的肩膀,挨了高个子的一句骂,便不怀好意地离了座位,蹲到了阿秋的身边。
“这小丫头的样貌虽说比不上陆大小姐,但生在纯真年少,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他擒住阿秋的下巴,二指摩挲着她的皮肤,强迫她抬起头来,“你们别说,小丫头脸蛋还挺嫩。”
阿秋吓的浑身颤抖,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从眼眶滚落下来,她呜咽着摇着头,一迭声地求饶道:“求……求求你,放过我。”
灰衣男子啧了一声,“怕什么呀,哥哥是要教你做人呢,眼下便是个好时候,我……”
他话未说完,陆容已经抬起一脚,狠狠踹到了他的下巴上。
灰衣男子吃痛后退,捂着下巴跌在了身后二人的身上,刀疤脸见状笑了起来,指着灰衣男子嘲讽道:“你看看你,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灰衣男子恼羞成怒,正欲抬手教训陆容,可没等他站起身来,陆容却猛的向前一窜,像个受到围困奋起反抗的小兽一般扑了上去。
她不知何时磨断了绳子,一双腕子间具是些深浅不一的长口子,右手握着一截薄薄的刀片,面无表情的划向了灰衣男子的咽喉。
灰衣男子闪避不及,下巴上登时添了一道血痕,高个子伸手要来抓她,陆容却向后一躲,身形扭转,背部朝向了马车车门。
刀疤男子怒吼一声,他先前被陆容扎了一刀,要害处又受了一脚,心里早就存了怨愤,眼下见到陆容还要反抗,一时怒从心里,直接一脚踹向了陆容的肩头。
陆容勾唇笑了笑,硬生生地受了这一脚,身体随着外来的力道向后仰去,撞向了正在驾车的矮个子。
马匹受惊,喷出一声长长的鼻息,车体晃动,于石板路上划出蜿蜒的痕迹。矮个子被撞的一个趔趄,险些就要掉下车去。
他气急败坏地重新握紧缰绳,咒骂了一句,“你们三个是废物吗?两个女人都看不住!”
他话音未落,那其中一个看不住的女人已经调转了攻击目标,手中刀刃又快又恨的袭向矮个子的手腕,矮个子下意识一躲,缰绳脱手,陆容抢过缰绳,架着马匹直奔路旁的杂乱草道。
咣当——
马车坠下小路,车轮车身四散分开,六人一俱自车内滚了出来。
那草道之中都是些乱石碎沙,撞到了便是个头破血流的下场。矮个子伤的最重,他坐在车辕的最外侧,落地时又被惯力向旁悠了一把,后脑直直磕在一块尖锐的断石上,身体抽搐几下,当即便不动了。
剩余三人则捂着腰腹仰躺在地,个个头晕目眩爬不起来。
在一片哀嚎声中,陆容反倒成了那个最先爬起来的人,她拽起阿秋,毫不犹豫地将她托抬上了主路。
“你先走。”
陆容道,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冲着阿秋扬唇笑了笑。
“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务必记得找到韩仰。”
阿秋已是满脸泪痕,她不住地摇头,“我若是走了,那你……”
“别废话,快走!”
陆容打断她,抬手推了阿秋一把,见她起身跑远,自己也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高个子这时才踉跄地站起身来,他的嘴里破了皮,张口便是一股腥膻的血气。
“给我追!”他几近怒吼,“一定要给我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