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初吻
雨还未停。
用来包扎的金疮药是韩仰一直带在身上的,他及冠之后便鲜少受伤,这药的分量原本就没多少,等到陆容将韩仰的伤口处理完毕,青玉的小瓷瓶已经被她用的干干净净。
陆容自己也有伤,脸上的,身上的,尤其是一双手,十个指头都损毁的不成样子。可药没了,她眼下也没其他法子,只能尽量藏着一双手,不让韩仰看到。
韩二公子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休养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他坐起身来,背靠着一处凹陷的石壁,双手将陆容圈抱在怀中,又脱下外袍从身前裹着她,安安静静地听她讲述自己昏迷期间发生的事。
那时的陆容虽然成功压制住了陆朝的人格,可她拽着韩仰在半空中吊了太久,手臂也几乎同时没了力气,二人一同向崖下坠去,但万幸那峭壁嶙峋不平,他们才能恰好跌在一块凸出的横岩上。
“不知道追杀我们的那个人是否还在崖顶守着,且雨天湿滑,你又昏迷不醒,我自己攀不上去,索性就背着你向下方走。好在我的运气还算不错,没走多远就找到了这个山洞,所以就带着你躲进来了。”
陆容略过了整个过程中的艰辛,只是语调平平地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她揉了揉眼睛,身体后仰,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韩仰的胸膛上。
眼下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始终紧绷的心弦与身体一齐舒展着摊开,整个人仿佛都浸泡在了湿润的水汽里。陆容昂着头,视线自下而上的扫视着韩仰的脸,在看到他唇角边的伤口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畅快的笑了出来。
“韩仰,你现在好丑啊。”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摸那道伤,臂膀堪堪抬起却又倏地放下。韩仰叹息一声,握着腕子将那一双伤痕累累的手举至眼前,在火光下细细地查看她的伤口。
“怎么不给自己留些药?”韩仰一根一根捏过她的手指,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无奈与疼惜。
“我没什么大碍的,”陆容弓起食指抚平韩仰眉心的褶皱,“这点伤又死不了人。”
她说的倒是没错,只是这伤落在韩仰眼中却令他感到十分不是滋味。韩二公子没答话,沉默须臾后,无比珍视的用唇碰了碰她的指尖。
他将那点歉意化成了三月里的第一缕春风,再全数扑在陆容手上,暖洋洋的醉人。陆容觉得有些痒,却也没躲开他的亲吻。她的眼里带了些笑意,就这么顺着韩仰的动作将手指伸直,轻而缓慢地用指肚摩挲过韩仰的两瓣嘴唇。
韩二公子的唇薄而柔软,唇角自然向上,同她父亲的唇形十分相似,紧抿时不怒自威,弯起时又和煦近人,像是藏着无尽的温柔。
陆容记得母亲曾同她讲过,这样的男子向来是最会哄姑娘开心的。他们看似多情,可满腔的情意偏偏又独留给一人,不仅擅长讲一些漂亮话,还要再做些行动加以辅之,确保那点哄骗人的山盟海誓能完完整整地落入姑娘的心里。
陆闻禹便是如此,他那样一个正直又严肃的人,当年为了追求陆容的母亲,连着大半年在公务结束时专程绕路,溜到人家的院落后门投其所好地放风筝。
那风筝上时而挂着信,时而挂着些用心风干的花花草草,陆容的母亲一开始还觉得他烦,久而久之却养成了等待的习惯。
怀春的少女在黄昏的暮色里,仰头期盼着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笨拙地扯着风筝的引线,直白又热烈的向她表达爱意,时不时再佐之一些小零嘴小玩意儿,总之每一日都有新花样。
母亲讲到这里,煞有介事地感叹了一声,“所以我才会拒绝了你外祖父早就定下的一门亲事,毅然决然地嫁给你父亲那个傻子呀。”
小小的陆容闻言撅着嘴,一脸信誓旦旦地同母亲保证,“母亲才是傻子呢,几包零嘴就将母亲收买了。母亲且看着,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将来谁若是想娶我,首先须得拿出愿意为我付出生命的决心和诚意,且事事都要听从于我,只有这样,我才会分给他一点点的喜欢。”
她转而扑到母亲怀里,“剩下的喜欢都留给母亲和阿朝,哦,再分给父亲一点点。”
母亲笑起来,伸出手臂将她圈在怀里,指尖点着她的鼻头打趣,“哎呀呀,要这么难呀,那我们家陆小容估计可就嫁不出去咯。”
矮了她半头的陆朝急急忙忙地也要往母亲的怀里挤,他满嘴的糕饼还未来得及咽下,一只手却已经高高举起表着衷心,“我我我,阿姐嫁不出去也不要紧,我以后养着阿姐。”
时移世易,当年隔着围墙共赏一只风筝的少男少女变成了今日坠在断崖边缘的韩仰和陆容,陆容捏起韩仰的下唇,耳边全是这傻子几近昏迷时也要催她先走的呓语。
“在想什么?”韩仰张开口,似有若无的含了含她的手指。
陆容回过神,无声地对上韩仰的视线。
韩仰在陆容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不久前才哭过,瞳孔像是水洗过后澄澈的碧空,此刻含入些昏黄的火光,便如同用画笔缀入了黄昏的暮色,将未说出口的柔情都含在了里面。
韩二公子就泡在了这汪柔情里,心甘情愿地受了她的引诱。
他低下头,与陆容相抵着额间,压低了用气声问她,“方才不是还说我丑吗?陆大小姐现在是在做什么?”
陆容的唇角弯了起来,她没回话,直接微偏过头,吻上了韩仰的唇瓣。
陆容没有亲过别人,一双唇带着羞羞怯怯的生涩,却又仿佛极擅引诱之道,那唇与韩仰的碰上了又躲开,躲开之后再次碰上去,欲拒还迎似的勾动着韩二公子的心。
韩仰被她亲的呼吸急促,他像是被食物吊着的大狗,心心念念的美食就在嘴边,偏偏被人用绳子提着,高高低低的来回扯弄,让他闻得着却吃不到。
韩二公子被惹恼似的闷哼一声,手掌上移夺回了主动权,干脆利落地按上陆容的后脑,将她那不停乱动的脑袋固定住,又重又准的亲了上去。
“唔……”
韩小狗终于叼住了他的美食,满心喜悦的开始享用。陆容被他分开双|唇,勾着舌|尖,亲的唇齿之间都酥麻一片。
她又笑了起来,笑声含在两人纠缠的口|舌间含糊不清,隐隐透出些旖旎的意味来。
洞外雨声不歇,洞内纠缠不休,担忧与喜悦借着这紧密的相触全然蒸腾出来。
悦动的火光将两人的身影长长的投在石壁上,陆容半合着眼,双手揪着韩仰的衣袍,在亲吻的间隙里不住的重复呢喃。
“你没事,真好。”
几个字如同裹了蜜,一股脑的全塞进了韩仰嘴里,韩二公子囫囵吞了满口的蜜糖,甜蜜之余不忘做下保证,“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
陆容睡着了,她睡的很熟,沉沉地靠在韩仰怀中,手指还牢牢地勾着他的一截小指。
韩仰将外袍更往紧裹了裹,他用侧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陆容的鬓发,眼眸半敛,开始于脑海中梳理今日发生的事。
陆容说的对,这次追杀他们的人的身份有待考证。且不论自己钦差的头衔摆在这儿,就算他韩仰只是个前来游玩且无官无职的闲散人,有自己父兄的身份震慑着,吴言博也不敢贸贸然对他怎样。
退一步讲,就算此番吴言博真的胆大包天地出了手,那便必定是赌上了他后半生的官运仕途乃至身家性命,要将韩仰赶尽杀绝。
这并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即使吴言博真的被他们查出与蓝巢军有勾结,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他自己官职被革,锒铛入狱,况且勾结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筹谋完成的,以吴言博的性子,他在行事之前必定做了完全的准备,韩仰他们并不一定能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那这次袭击他们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韩仰想起了那个将他们逼下山崖的黑衣人,他直觉这人非常熟悉,且由那人总是打他脸的下作行为来看,这人该是与他有着什么私人恩怨。
韩二公子抿了抿嘴,意外地牵动了唇边的伤口。
“嘶——”韩仰吃痛,下意识的抬手去按,指尖却沾了些未吸收完全的药沫。
药?
他拈拈指尖,突然想到了不久之前的某个雨天。
韩二公子抬头看向洞外落雨,又若有所思地垂眸瞧了瞧怀中的陆容。
从陆容在暗巷中受伤开始,她就已经很久没有再喝过程忻开给她的药了。
同样是下雨的天气,陆容这次却生生地压制住了自己的变化。
就算是因为此次情况危急,陆容担忧自己,这才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坚定心智。但平心而论,陆大小姐之前也并非是那种性格软弱且容易认输的人。
所以这次的成功,会不会和陆容停止喝药也有一定的关系……
韩仰摩挲着陆容的手臂,决定此番回去之后要先好好查一查程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