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幽会
韩仰站在伙计面前开口问道:“你说你昨日曾听到后巷传来了些许动静?”
伙计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韩二少爷叹了口气:“那是我同这位陆小姐在幽会。”
伙计:“?!!”
吴言博:“……”
陆容:“呕——”
——韩仰颇为受伤地看了陆容一眼。
陆容捂着嘴冲他摆了摆手,她不是被韩仰的话恶心的,只是那具烧焦的尸体一直摆在她身旁,她对那难闻的味道忍耐到了极点而已。
韩仰向后勾了勾手指,空青便带着两个人进来,将那具尸体往远搬了些。韩二少一面从袖袋里掏出装着梅子的油纸小包递给陆容,一面轻咳一声,装做十分踌躇地对吴言博道:
“吴大人该是早就察觉到的,我与陆容之间……”
韩仰顿了顿,饱含深意的眼神先是看向陆容,继而又看向吴言博。
“我前几日忙于公务,吴大人该是知道的。陆容这丫头嫌我不陪她,闹了小性子,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乱买一通来撒气,我费了老大的功夫,才在那首饰铺子的后巷里追到了她。”
他勾起唇角,像是回味一般,语气里都带上了些明显的笑意。
“年轻人嘛,吴大人懂的,嘴上既然哄不好,那就只能用一些行动来哄了。但天地可鉴,我与陆容虽两情相悦,但绝对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我们就仅仅是……”
一句话将说未说,道明了开头却未道出结果,恰到好处的留下段空白供听者遐想。
陆容羞愤又无言地别过头去拍了拍胸口,手忙脚乱的往嘴里塞了颗梅子。
——这次是真的有些被韩二少恶心到。
吴言博的面色同样不好看,他很想大吼一句,止乎于礼个屁!你都说你们在后巷幽会了还止乎于礼?幽会啊!不止的话是还想怎样?
偏偏韩仰还嫌不够似的继续补充道:“我们大抵是稍微激烈了些,陆容的耳坠子这才掉了下来。不曾想只因韩某一时动情,竟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都是韩某的错。”
跪在地上的妇人起声辩驳,“你胡说!她昨日还同我当家的争夺了一只发钗,发钗的事你如何解释?”
韩仰不慌不忙地掏出个小巧的锦盒,托在掌心打开,一支发钗赫然置于其中。
他看向那妇人,“我确实同陆容一起看上一只发钗,只是市井间的俗物如何配得上我的心上人?我们不过是将那发钗的款式记了下来,至于东西,找间首饰铺子,用上些好料子自行打造一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那锦盒中的发钗做工确实精巧,钗头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栩栩如生,连花瓣的纹路都经过仔细雕琢,花蕊中心镶嵌着一颗奶白色珍珠,个头浑圆色泽均匀,通体无半点杂质,即便此刻暮色已至,那珍珠仍然散发着柔和又诱人的光泽。
那妇人不依不饶,“可是,可是她明明就将那发钗买下来了,还……”
“买下来?”韩仰冷笑一声,“同谁买下来的?依我看来,吴大人大可将这出售发钗之人找来,当场一问便知谁在撒谎。”
妇人不说话了,她躬着身,动作极小地抬起眼看了看吴言博,随即又低下头去。
因一只发钗起了争执这事本就是他们捏造的,昨日那卖给陆容发钗的中年妇人,今日一早便被吴言博打昏带走,关到了城外去,为的就是此刻让陆容无任何人证可寻。
吴言博微微眯起了眼。
韩仰借着他们的路数反手又套路了他们一把,在韩仰的叙述中,陆容没动过买钗的打算,暗巷是因着和韩仰闹别扭才去的,耳坠子也是在和韩仰亲热的过程中不慎遗落的。
她从头到尾都没遇到过那劳什子的死者,更妄论同他起过争执,既然如此,这人的死自然和陆容扯不上半点关系。
妇人和韩仰都坚定地持着一己之言,所述之语虽大相径庭,却又巧妙地找不到第三个人来佐证他们的言论。
今日的公堂之上,若那妇人的话值得相信,韩仰的话又凭什么信不得。
韩仰转过身看向吴言博,只一瞬间,吴言博眼中波涛汹涌的情绪便泄了个一干二净。
吴言博笑了起来,“那看来这件事还真是个误会了。”
他挥了挥手,左侧的一名差役便搬出一张方椅让陆容坐下。吴言博怒拍惊堂木,斥责那妇人道:“大胆刁妇!竟然随意地污蔑旁人!”
妇人登时五体投地地俯趴下身,头颅低垂,看不清面上神情,只在口中一迭声的哭喊着大人恕罪,大人饶命。
韩仰嗤笑一声,抬起一脚,将那妇人踹翻在地。他丝毫没有收敛力道,一脚下去,那妇人顿时滚出老远,脑袋磕在柱子上,额角冒出点红。
陆容拽住他的衣袖冲着他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劝道:“外间还有听审的百姓,你别胡闹。”
韩仰顺势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站起身来,“吴大人,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吴言博忙不迭地起身相送。
衙门外备了辆马车,韩仰一步跨上去,紧接着朝陆容伸出手,将她也一把拽了上来。
空青坐在把式的位置,缰绳一抖,马匹便踏着石板路哒哒前行。
马车内,韩仰依旧握着陆容不撒手,他坐在陆容身边,半倚半靠着瘫在车座上,将她的五指展开与自己掌心相贴,再一根一根的捏过她的手指。
陆容被他捏的烦燥,又不想同他讲话,负气的抽了抽手臂没能抽动,便干脆一动不动地由着他闹。
韩仰察觉到她的动作,偏过头去笑了笑。他伸手刮了刮陆容的鼻子,语调轻快的问她,“怎么了?生我气了?”
陆容终于肯理他,她正对着韩仰,神情在夜色中有些看不清。她道:“你方才为何要那样说?”
韩仰话里带笑,“这不是为了救你。”
他用折扇不正经的挑了一把陆容的下巴,“况且我也没说谎,我们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吗?”
收回折扇握在手里,韩仰动作一顿,自己握过扇头的掌心有些水迹。
他几乎是立刻就坐直了身体,二指伸出,捏住了陆容的下巴。
“怎么哭了?”韩仰皱着眉,想到他去首饰铺子定制发钗的几个时辰里,陆容就那样独自一人待在衙门里……
“他们打你了?”他面色不善,撩起衣袍就要下车,“我去替你打回来。”
陆容慌忙拉了他一把,“没人打我,你别瞎闹。”
韩仰从车座下刨出一盏琉璃灯,燃起之后放在矮桌上,借着昏暗的光去瞧陆容。
他的视线自上而下地将陆容仔细扫视过一遍,确定过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后才松了一口气。
“那你哭什么?是因着我才哭的?我哪里做的不对,你讲出来,我改。”
韩仰拿出帕子替陆容拭泪,先前在钱府里上过的那点脂粉经过两轮泪水的洗礼已然斑驳,韩仰干脆用白水浸湿了帕子,一点一点将陆容脸上的遮盖全数擦了去。
伤痕随着脂粉的脱落又逐渐显露出来,韩仰看在眼里,手中的动作越发轻柔。
他缓声问陆容,“因为我说我们在幽会,所以你不开心了?”
陆容抬眼看他,红红的眼眶在朦胧光线的映衬下有种说不出的柔软。
她起了鼻音,声音和语调都是闷闷的,“你别总是和我扯上关系,我……我有病的。”
陆朝的存在就像一根尖锐的刺,他是她弟弟,是她的亲人。陆容曾经想过,哪怕自己的病症一辈子治不好都不要紧,总归着父母弟弟都已失踪,陆朝若是以这样的方式陪伴在她身边,她也可以接受。
她不怕这根刺扎伤自己,却害怕会伤害韩仰。
韩仰叹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是个想抱一抱陆容的架势,双臂都已经抬起笼成个圈了,韩二少又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我可以抱你吗?”
陆容白了他一眼。
韩仰笑着搂紧了她,将她箍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陆容也伸出双手,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搂抱住了韩仰的腰。
马车颠簸,车帘随之晃了晃。正是晚膳时分,街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沿街的房檐挂起了红灯笼,浓重的烟火气顺着扬起的车帘丝丝缕缕的灌了进来。
陆容喟然而叹,她感到安心,韩仰的怀抱总能给她这样的感觉。
韩仰偏过头,下巴蹭了蹭她的额角。
“陆容,你不明白你有多好,你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他不似玩笑,语气较之平日而言颇为正经,甚至可以称得上严肃。
“你若是为了些旁的原因推开我,那我认了。若是仅仅为了你那不值一提的病症,陆容,我绝不会放手。”
陆容闷在他怀里不说话,她挪动着身体,脑袋搭在韩仰的脖颈处,肩膀矮下来,换了个更为舒适的位置,软塌塌地搭在韩仰身上。
韩二少被她那扑在脖颈的温热鼻息弄的心痒,他按上陆容的后背,撸猫似的狠狠揉了两把。
陆容终于重展笑颜,她伸出五指,插入韩仰的鬓发,轻而缓的梳理过他背后杂乱的发丝。
“韩仰,天下第一好的人明明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