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水》
年少的心动与失落就像儿时去糖果店挑糖果一般,被五颜六色的糖纸看花了眼,不关心是什么味道就匆匆塞到嘴里。
六月的风有些干燥,带着烈烈阳光的味道。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刻,阳光并没有因此而躲在云层后,时间的脚步也没有为此而停留片刻。
沈文心三年辛苦结的果并不像自己期望的那样点亮整个盛夏。
“心心啊,以后考研还有机会啊,我们要向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沈母轻轻抚着沈文心的后背,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滋味。
“妈,我知道。”沈文心转身握住妈妈的手,眉眼带着浅浅的苦笑,她慢慢呼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眼天空,又转头看看别处。
沈文心起身打开手机,看到大家在群里和朋友圈发来的消息,她默默地关了屏,起身走到家门口。
“妈,我出去散个步。”沈文心关上大门,靠在门上长长叹了口气,转身下了楼梯。
小区边上有一座桥,沈文心每次烦心的时候都会去桥边看落日与桥边的车来人往。
很多人都不知道高考失利的人在难过什么,也许是他们的努力没有达到自己的期望;也许是他们让那些对他们寄予众望的人们失望了;也许他们没能和想在一起的人一起去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那一晚的沈文心,被心里失望浪潮的拍打声吵到难以入眠。
肖晓隔天来找沈文心解闷,她达了重本的分数线。
看到沈文心憔悴的脸和没睡好的黑眼圈,她皱了皱眉头,一把抱住了沈文心,沈文心把头埋在肖晓肩上,慢慢红了眼眶。
“沈文心,我们去公园转转好不好。”肖晓松开怀里无声流着眼泪的人,抓着她的手臂轻晃了下。
“好。”她的手被牵着走出了阴郁的室内。
两人没有交流地在公园的花坛边走着,一圈又一圈地转了半个小时。
“你看,夏天的花丛里也有枯萎的花。”沈文心的视线停留在一朵已经被酷热晒弯腰的花身上,就像自己一样。
“心心,别这样。”肖晓皱眉,尽量不去注意那一朵根部几近腐烂的花。
“那我应该怎样?”
“你”
“继续没心没肺地呆着?”肖晓能感觉到沈文心表面平静面孔下快要崩溃的情绪,她伸手捏了捏对方的手,然后握住。
“高考不代表一辈子,你还有很多机会,人生的路很长,拘泥于慢慢路途上的一个坎坷,只会减慢自己到达对岸的时间。”
抓着的手颤了颤,想挣脱但却无果。
“你当然会这么说。”沈文心轻飘飘地一句话砸在肖晓心上,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我不能感同身受你现在的想法,但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沈文心,别让我失望。”
听到这句话,她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肖晓,对方的眼眶也不知因为何种情绪而变红。
“好。”
因为高考的失利,沈文心去了一所普通的大学。
九月入学的那天,微风吹拂着茂密的梧桐叶,阳光洒在沈文心的发丝上,暖洋洋的。她报考了f大的护理专业,虽然很苦很累,但丝毫不影响沈文心仍然对自己拥有希望的热情。
“沈文心,你这么认真,肯定会成功的。”陈琪贴着面膜趴在沈文心的书桌旁看着她熬夜看专业书的侧影。
“不像我,懒啊,要是我有你一半自律就好了。”陈琪哀叹了一口气,被反向激励着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扫开一堆零食,翻出专业书,硬着头皮把那些令人头胀的知识塞进脑子里。
“没办法啊,高考没考好,只能靠考研来补救了”,沈文心仰头,揉了揉酸痛僵硬的脖子,拿起桌边的眼药水,滴了两滴眨眨眼,顿了顿,“我的朋友在a大等我,我们说好了的。”
“你朋友在a大啊,那得多学霸。”陈琪感叹道,“要是我有一个学霸朋友督促我学习就好了。”
“我们可以相互促进。”沈文心搓搓脸接着低头复习专业书。
短短四年很快就在铃声与书本的翻页声中匆匆流过。
沈文心顺利考上了a大的研究生。
她的学生时代就像白纸一样平平淡淡,没有任何的惊喜和难以言说的心动。
考上研究生的那一晚,沈文心走在校园小溪旁的一座小桥上,她坐在桥沿边,低头看着潺潺的流水。
被教学楼图书馆灯光照亮的溪水缓缓向前流动,她抬头看着图书馆里仍为自己梦想拼命的学生们。
天上明晃晃月亮,挂在校园楼的屋檐边,月光照进了沈文心的眼睛里。
这几年里,她像是被困于井底的人。拼命伸手想往外爬,沈文心不想抬起头看到的只是永远不变的一片天空。她不甘心,就算手掌被磨得血肉模糊也没关系。
还好,她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别人。
研一的那一年,沈文心去了a市的一家三甲医院当实习生。
在那她遇到了许许多多的病人,也协助了形形色色的突发事件,目睹着每日都会发生的生离死别。
起初,沈文心对死亡是恐惧的,遇到负责床位的病人离世,她也曾经哭到难以喘气。而现在,冷静地面对生离死别,已经是她作为专业人员的必修课。
“文心,今天新住院了一位大爷,在608病房,交给你负责了啊。”护士长汤文慧把病例交给沈文心,拍了拍她的肩低声说道,“其实这位大爷已经癌症晚期了,就是住进来到老的。”
说浅白一点,就是活不久了,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照例来说,医院不会收这类病人。但家属实在求得紧,院长网开这一面,也就给安排了一个小病房给呆着了。”
“嗯,我去看看。”沈文心拿着病例,穿过午后洒满阳光的医院长廊,她通过透明的小窗口看到一位身穿黑色毛衣的寸头男人和一位穿着病号服的白发老爷爷。
她推开门,打了声招呼,来到床边给老人换了瓶水,提醒道:“等会这瓶吊完了,按铃叫我拔针。”随后便开门出去了。
“护士。”陪伴在一边的男人后脚跟着她出来轻喊了一声。
沈文心回头,看到那位男士面容憔悴的低垂着头。实习以来,她看到过太多这样的人,可人与人之间终究是不能做到完全共情的。
她尝试过去体味他们失去的痛楚,可到头来也只能拍着他们的肩无声的安慰那些痛失所爱之人。
“你应该了解你外公的病了吧。”沈文心转身走到那位男士的身边,“吴喻初先生,我刚刚看到老人的家属姓名了。”
“嗯。”对方抬头看了一眼沈文心,随后叹了口气瘫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
“我知道,外公他就要离开了。”他抬头望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眼眶终于压不住泪,酸楚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耳鬓的帽檐里。
沈文心递给他一张纸,还是心软地说了句:“我晚上值夜班,如果你守夜的话,可以找我。”
“好。”等到吴喻初的话后,她起身继续忙工作。
吴喻初看着沈文心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整理好情绪,起身打开病房门:“外公,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尽量在脸上挂着笑容。
“挺好,挺好。”老人枯瘦的面部也牵着一丝笑意,“这里环境也挺好。”
“好好养病吧。”吴喻初顿了顿,犹豫后道,“养好了,我们就回家里去。”
“行。”老人乐呵呵笑着答应,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次是真的回不了家了。
深夜,等沈文心忙完,终于抽空坐下休息时,吴喻初从医院楼下便利店买了两杯热咖啡来到护理台。
沈文心接过其中一杯道了声谢,看着吴喻初憔悴的面色,心里也替他感到难受。
“每个人都没有办法避免死亡的降临,我们应该为此做好准备。成长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们早就知道要坦然的面对死亡。可是当这真正降临的时候,悲伤的情绪永远都会压不住的从自己的心里隐隐地跳出来。”沈文心喝了一口咖啡,抬头对吴喻初露出护士标准式安慰家属的微笑,“但你只能接受。”
“我明白。”
死亡就像降临的暮色,永远都不会消失。
他们的视线都向那黑暗一片的房间看去,医院的长廊上就地而睡的陪护家属不再少数。他们熬着夜,为的也只是多些陪伴,能够再抓紧一些时间多和躺在病床上的人相处一会。
吴喻初心里明白,他不想自己的外公那么快离开自己,然后去往那个遥远的星球,再也不会回来。
那样的话,他就像失去了星光照亮的孩子一样,孤独又阴暗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谢谢你。”吴喻初朝沈文心点了点头,又转身悄悄进了病房里守夜。
手里的咖啡依旧温热,指尖摩挲着杯壁,感受着褶皱外壳带来的细微触感,沈文心端起来又喝了一口。她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些疲惫的面庞,苦笑了一声,便继续手里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