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电影人的艺术
奥斯汀．海曼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北大西洋色泽的双眼瞪得特大。
因为，餐桌上的人们，除了他早已熟知的乔治．卢卡斯和马丁．西科塞斯之外，分别是创作出《辛德勒的名单》、《侏罗纪公园》系列的史蒂文．斯皮尔柏格、老戏骨罗伯特．德尼罗、他的偶像阿尔．帕西诺，以及《教父》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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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呆愣在餐桌前的年轻英国演员，弗朗西斯．科波拉戏谑地白了马丁一眼：“都是你害的，马丁，他已经快晕倒了。”
“少来，他老早在片场见过我千百遍了，所以如果他会晕倒，肯定是你的错。”马丁立刻回答。
“等等，为什么一定是我的错？他也没见过史蒂文呀！说不定他晕倒是因为那位老兄。”弗朗西斯顺口拉人下水。
突然被卷入话题的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拜托！就没想过可能是我们一起害他晕倒的吗？就像漫威里面的反派团伙一样。”
“谁是漫威反派了？！”弗朗西斯．科波拉、马丁．西科塞斯和罗伯特．德尼罗异口同声地喊。
“咳咳，各位…”乔治．卢卡斯清清喉咙。
此时三个导演终于意识到某个根本没昏倒的英国小年轻正被晾在一旁，连忙尴尬地说：“呃…嗨，奥斯汀！坐过来吧！”
奥斯汀．海曼这才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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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胶唱片播放的爵士乐温和地缭绕着餐厅；刚端上的烤肉和热汤上，夹着肉香的热气蒸腾着。
或许是多位导演和两位演员的在场，奥斯汀环顾这座餐厅时，不仅联想到好莱坞的黄金时代，还联想到许多佳片的场景，例如《教父》中迈克尔．柯里昂阁下与竞争对手对决的场面，以及《赌城风云》的餐桌杀戮场景。
餐桌上的聊天颇热烈，大部分是关于电影。乔治．卢卡斯、弗朗西斯．科波拉、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和马丁．西科塞斯聊得特别热切，足见他们数十年的交情；罗伯特．德尼罗则和阿尔．帕西诺谈得较好，毕竟俩人同为演员，在艺术的涉猎和人生经验上总是比较相似。
虽然这张餐桌上，年轻的英国演员在年龄和国籍上，无疑是个异数，他却未曾被冷落。在导演乔治热情的招呼下，他和导演们谈天得还算愉快，并接上了他们的文学、艺术和哲学话题。这群美国导演和演员们，还让身为晚辈的奥斯汀直呼其名。
经由他们的话题，奥斯汀亦晓得，乔治、弗朗西斯、史蒂文和马丁自从来到好莱坞之初，就是共同为电影梦打拼的伙伴；他们甚至曾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合力创作。
乔治甚或替弗朗西斯执导的《教父》剪了段情节紧凑的医院戏码。
但与奥斯汀聊得更多的，是同为演员的罗伯特．德尼罗和阿尔．帕西诺。话题主要是罗伯特引导的，因为其他两人的个性都较害羞，奥斯汀又对阿尔有种特殊的崇拜，所以让他俩一对一深谈还是不太简单。
渐渐地，奥斯汀察觉餐桌上的导演们和资深演员们，并不是电视上和杂志上呈现的平板形象。相反的，他们的个性皆各有差异，并相映成趣。
两位演员都是偏向安静内敛的个性，却仍有差异。严格来讲，罗伯特．德尼罗稍微外向点，也颇为实际，并对自己生长的纽约曼哈顿有深厚的情感；再看阿尔．帕西诺，他的害羞程度比奥斯汀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从遇上人群开始就开始冒冷汗，且根据罗伯特所言，他总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阿尔的脑海中每天上演着莎士比亚剧场…”
“不！别说了！”阿尔忙不迭地阻止自己的老友。
“可是我觉得不错呀！”奥斯汀一脸纯真地说。
四位导演之中，弗朗西斯和马丁最为开朗健谈，引领了过半数的话题，也毫不客气地吐槽在场的导演和演员。史蒂文的性格则较为中庸，他时而开话题，时而怼人，时而被怼，若说有啥特殊的地方，就是他依旧童心未泯，对玩具和卡通片如数家珍。
相对的，乔治．卢卡斯是最常被被吐槽的倒霉蛋。弗朗西斯和马丁特别爱拿他所写的台词说事，让乔治羞得想找个地洞钻。
“…当我看到乔治写的台词时，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惨了，又有个倒霉演员的生涯要毁了！”弗朗西斯说完，还不忘转向曾是当事人的演员：“奥斯汀，你也这么想过，对吧？”
瞬间，史蒂文、马丁和罗伯特满脸期待地望向奥斯汀。乔治则不断递来求饶的眼神。
奥斯汀迟疑地说：“这…”
他还没说出答案，马丁便开口：“别勉强他，弗朗西斯，他是英国人！”
瞬间导演和演员们哄堂大笑，乔治则将脸埋进手里。
至于奥斯汀，他捏了捏额头，心想“英国人有话不直说”的梗是不会就这么过去了。
但他也感谢马丁替他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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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完毕后，七人在蛋糕的甜香中，聊起更深入的话题。
马丁．西科塞斯再度发挥了《无间道风云》相见欢现场上，把简单话题愈聊愈深的本领；原先他们还在闲聊最近上映的电影，经由这位矮个子导演的引领，话题渐渐偏向“电影走向商业化”，还莫名地往某个叫做“法兰克福学派”的哲学派别上愈走愈远。
其余导演和演员，都大致跟得上电影商业化的话题，只是牵扯到那么复杂的哲学话题，便开始败下阵来，只剩弗朗西斯和奥斯汀尚且能流畅应答。
“…就像〈文化工业〉所描述的那样。”马丁转过头：“奥斯汀，你大学是电影专业的吧？”
奥斯汀回答：“是。”
马丁说：“有空的话，你可以去看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合写的〈文化工业：作为大众欺骗的启蒙〉，这样你对现在的电影产业会有更多的了解。”
奥斯汀脱口而出：“啊哈！我看过！”
话音未落，六个导演和演员齐齐望向他。大家都知道，那篇文章学术性浓厚，对普通人来说是光看标题就想跳过的论文，这年轻小伙子居然看过？
“那么，那篇文章说的是什么？”弗朗西斯．科波拉摆出了考官的架式。
他常常这样，习惯就好。旁边的乔治．卢卡斯用嘴型说。
奥斯汀深吸了口气，露出微笑，不慌不忙地概述〈文化工业〉的内容：
那篇法兰克福学派的著名文章内，讨论了资本主义运作下的社会中，工业化和商品化对艺术人文领域的侵蚀，电影、电视、广播电台、音乐都无一幸免。根据阿多诺和霍克海默的说法，文化工业，尽管自称为大众生产的艺术，它却完全不是大众的艺术，而是大众社会异化需求的再生产。他们批判，文化工业是社会反省失败的体现；它是从属理性的实现，是多在一体之下的统一，并以消除对现状还有其他选择的想法做为其表现。
资深导演和演员们的眼中闪耀着惊喜的光芒。
马丁说：“那篇文章是六十年前出来的，但是它到今天还是说得很准，特别是对好莱坞的看法。”
“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很多人觉得电影不是艺术，我和我的几个朋友费了很久的心思，拍了很多作品，才说服大家电影真的是一门艺术。可是现在这个产业越来越快餐化了，所以我很担心，到后来大家像以前一样，再次把电影看成一个流水线的产品，而不是电影艺术。”
“劣币驱逐良币。”弗朗西斯帮忙补充。
“对，”马丁说：“如果电影产业里太多为了赚快钱而拍的流水线电影，哪里有空间做电影艺术呢？如果没空间给人做电影艺术了，久而久之，大家都会觉得电影只是商品，和艺术没关系。”
“是啊，但是电影本来就可以是艺术的，只是目前让电影艺术发光的空间被挤压了。”奥斯汀顺着马丁的思路接下去。
“对，就是这样！”
然后奥斯汀问：“那马丁，在你心中，怎么样的电影称得上是电影艺术？”
这英国小子居然也会考别人。乔治．卢卡斯暗忖。
马丁倒是毫不迟疑地回答：“电影艺术需要带给观众启示，不管是美学的、情感的还是灵性上的，也需要电影人的创意和冒险精神。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又问：“奥斯汀，你觉得呢？我是以一个导演的身分在说那些话的，你是个年轻演员，应该有不同的看法吧？”
“哇哦，马丁，我其实挺同意你的说法，我只是在思考有什么不同的切入方向。”奥斯汀思索半晌后，回答：
“电影艺术可以是给观众的启示，也可以是能表达作者的见地，并和观众交流、引起共鸣的空间。这种共鸣是心灵深处的共鸣，不是只有浅层的喜欢和认可而已。”
“比如有的电影艺术家是个科技迷，他所创作出来的电影艺术就可能充满对于科技的热情，让许多平时被视为科技怪宅的观众产生共鸣；有的小时候生活在贫困街区，他所创作出的电影艺术就充满对底层小人物的关怀，让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观众觉得自己被看到；有的艺术家个性像个顽童，他的电影艺术就充满奇幻和纯真的元素，让小孩自由作梦，也让大孩子们重新找回童心。”
“不过这些创作者的共通点是，他们都有为艺术献身的精神，这就是为什么电影艺术家的作品能那么深入人心。”
此刻，导演和资深演员们，均惊喜地望着奥斯汀。他所提出的观点，强调了电影的艺术价值，却没有落入一味谴责商业大片的菁英主义误区，反而展现了自己对多种电影类型的包容性；更妙的是，如此中肯的见解，他居然只用浅白的字词就表述了出来。
另一方面，奥斯汀感受得到大家对他的赞赏之情，但他可不习惯成为目光焦点的滋味，且他感觉自己快把餐桌的熟络气氛弄没了。于是他补一句：“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奥斯汀，你的想法挺好啊！”乔治说：“至少我做电影时，就是为了给观众呈现出我从小的梦。”
“我也是！”史蒂文说。
马丁说：“我的话，会拍那么多写实风格的电影，就是因为感觉到社会上有些小人物的模样还没被看到。”
连身为演员的阿尔都发话：“我会拍有关莎士比亚的电影和纪录片，就是喜欢莎剧表达的情感，而且觉得现在愈来愈少人在乎莎士比亚了。”
整个餐桌重新活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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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众多大导演与演技派的聚餐结束后，餐厅外已暮色霭霭，漆黑的夜空闪烁着朦胧的星光。奥斯汀．海曼在乔治．卢卡斯的带领下步上了归途。
蓝眼的演员此刻颇为疲惫，正如他参加其他社交宴会以后那样，但疲累之外，又感受到无尽的满足感。与众多他钦佩的电影大师和老戏骨对谈，令他获益良多；与自己的偶像共处三小时以上，更令他在内心欢呼不止。
“…虽然我们这些导演平常工作的时候很严肃，但是私底下也是这样喜欢闹着玩的。”白胡子的导演笑着说：“对了，奥斯汀，你想过未来做幕后工作吗？”
“这个嘛…”奥斯汀思考了下，回答：“虽然这对我来说应该还需要点时间，不过我确实是想过的。”
“当然了，你们年轻演员都需要先专注在事业上的。不过如果有天你哪天想走幕后工作，打个电话就好，我们都愿意教你的！”乔治说。
“那就太感谢了～”奥斯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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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自己住宿的客房，奥斯汀承载着与大师对话的满足感，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动笔写下“和一群大师在餐厅对谈，还见到偶像，好满足”，并将其划入“私下的奥斯汀”。
可是，他的角色“乔治．里夫斯”会怎么想呢？
思绪至此，蓝眼的演员浑身一僵，迟迟没动笔。
因为他确信，那家伙想到的肯定是：“有那么多大腿可以抱，我的事业要登顶了。”
随后奥斯汀察觉，自己居然开始否认或逃避角色的想法了。
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