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非正式表演班
拒绝了母亲的帮忙，意味着奥斯汀必须倚靠自己的力量和所剩不多的金钱，好好养活自己。
于是，书香世家出身的英国前童星奥斯汀海曼，前往名为「橄榄花园」的意大利餐厅应征内场服务员，并在当天稍晚就被通知「你明天可以来上班了」。
这是他两个月以来最顺利的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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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花园」是一家坐落于纽约时代广场上的意大利餐馆，那间餐馆即使被木制隔板分割成数个区块，空间仍宽敞而明亮，暖棕的桌椅从视觉上制造出亲切雅致的感受。
餐馆服务员的制服也颇雅致，是剪裁合身的黑衬衫和西装裤，给穿著者增添了高贵的气质。尤其奥斯汀，他本身就长得清秀斯文，穿上黑衬衫后，益显神秘和优雅。
接下来的奥斯汀海曼，就要用如此的形象，尽好内场服务员的责任，来领取每小时20美元的薪资，也能吃到免费的供餐，并在每个季度获得员工奖金。
作为内场员工，奥斯汀的职责就是洗净食材、协助厨师备料，并做点前菜或甜点。
当他做前菜和甜点时，他的眼前总是摆着品质不错的食材，艳红的番茄、辛香的洋葱、意大利进口的橄榄油与胡椒盐，或是鲜美匀称的鲜奶油、糖霜、由象牙海岸进口可可豆制成的巧克力。
然而那些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听从着厨师和老板的指示，而不是遵循自己的想法；他重复着相同的料理过程，而不是用自己的创意；当他做好了那道前菜或甜点，它们就旋即被呈给了外头的客人，而不是自己的碗里。
这整间餐厅呢，用膝盖想都知道不是他自己的。
坐拥「橄榄花园」的店主威加诺先生是个五大三粗的意裔中年男子，脸色不分气温的赤红，偌大的脑袋光溜溜的，反倒是下巴上黑褐色的胡须和体毛长得特别旺盛。他的脾气十分暴躁，当自己的餐厅出了一点差错，总是操着意大利黑手党似的腔调把当事的员工骂得狗血淋头。
所以当他进餐厅巡堂，员工们人人自危，深怕遭到他的一阵大吼大叫，尤其厨房的工作人员更是如此。
身为新进员工的奥斯汀，想当然尔成了威加诺先生重点针对的对象。
「你做的这是什么狗屎？！」
「老子要的是给人吃的东西，不是给猪吃的！」
「你这牛肉有够生，生到还在哞哞叫！」
诸如此类的话源源不断的灌入奥斯汀的耳中。
做餐厅工作之余，本业是演员的奥斯汀还是继续面试各电影。
有时候因为遇上试镜，使奥斯汀不得不请假，到这时也会被威加诺先生骂一顿：「你这小子已经够不熟练了还跑出去，是想提早被炒鱿鱼吗？！」
尽管奥斯汀是内场员工，但实际上内外场员工经常需要互相支援；所以餐厅客人一多起来，他随时可能被请去外场服务，这时工作就更棘手了，点餐、送餐和收桌面均要兼顾。
而或许是出于「商业考量」，奥斯汀的老板和同事常安排他去接待女顾客。
不过接待女客人，倒是给了奥斯汀意外的好处：美国人向来会给他们满意的服务员小费，而女顾客给他的小费都比较多，常常动辄10、20美元的，让他多赚了一餐饭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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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餐厅和电影工作告一段落，奥斯汀就在家里写散文、剧本等，并偶尔看电影、写影评。
写作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只是当服务生后写得更多。这一部分是为了毕业制作，他纪录听到的对话、灵感，以方便想出适宜的毕业短片主题；另部分是出于兴趣，拥有敏锐艺术家心思和文学素养的他，喜爱用纸表表达内心的思想。
写影评的笔记簿，成为他将自己独特的电影品味、纽约大学带给他的知识与美学视角，相互结合的舞台。他悉心观赏每部令自己心动的电影，并做出诠释──他曾上过学院的电影欣赏课，并总在课堂讨论时用精准独到的解说羡煞众人，但他现在只需把诠释留给自己就好。
奥斯汀不否认自己对电影有个人偏好，他喜欢幽微的光影与意象，钟爱幽默或文雅的台词，所以他钟情文艺片，斯蒂芬金小说改编的《肖申克的救赎》、1980年版的《傲慢与偏见》和近期上映的《海上钢琴师》，都是他的心头肉。
不过他同样爱看某些邪典电影，《剪刀手爱德华》、《末路狂花》、《后窗》等，让他享受着怪诞而美丽的氛围。如果电影能反映人们普遍的情感、境遇，或揭露隐藏的现况，在他心目中就更加分了。
而且，写影评是种小小的反抗。
现实中的奥斯汀，只能等着被导演挑选，但他在休闲时可以自己挑选电影观赏；他在生活中处处被老板评价，他评价电影，可以给他把主导权拿回来的成就感。
甚至连备受吹捧的电影，他都能予以批判。他批评千篇一律大团圆的好莱坞式结局、泛滥的个人英雄主义，连带的对老是进军奥斯卡殿堂的众多励志电影颇有微词。
至于滥用特效的电影，他根本懒着看和评价，因为对神经敏感的他来说，光是现实世界中海量的光线与嘈杂声，就够他受了。
写剧本同样是他的小反抗：他的金钱、血汗泪或许会被夺走，但他笔下的作品肯定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宛如中世纪的侯爵瞒着君主私藏一座城池。
当然，作为一个创作者，读书破万卷总是好事，而对一个喜欢静谧氛围的人，能安静阅读更是享受，所以邻近的皇后区公共图书馆成了他第二个家，闲暇时就去那儿待。
在书本的选择上，他的品味就更多元了，从文学类的《理性与感性》、《双城记》、《咆哮山庄》、《福尔摩斯》系列、《尤里西斯》，到哲学或社科类的《我们从未现代过》、《启迪》、《物体系》等，都让他享受在纸页上奔腾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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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傍晚，刚下班的奥斯汀，还没换下一身黑衬衫，就遇到了才从水电行下班的瓦德史密斯。
「唉呀，变帅了。」瓦德打趣地指着他的制服。
「你也是啊。」奥斯汀看着瓦德的深蓝水电工制服回应。
其后瓦德邀请奥斯汀到他的住所作客──该住所其实是中央公园附近的一部房车，约莫一间公寓的卧房大小，反倒是里面的桌椅、沙发、床铺和厕所都一应俱全，却也让整个空间看样子格外拥挤。暖气的送风声，也从细小的出风口中沉吟着。
「这时候这里挺舒服的，但夏天的时候，就热死人了。」瓦德说：「但租到这车还是挺好的，因为我现在的室友太省心了，跟他住在一起像一个人独占整部车似的！」
他接着转头呼唤：「诶，室友！说句话吧！」
奥斯汀这才发现，拖车里还有个拉丁裔青年，正默默地翻阅着自己手中的书本。
瓦德介绍：「这是胡安多米诺，他来自乌拉圭，也是来闯好莱坞的。」
「是巴拉圭。」名叫胡安的拉丁青年小声更正，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顿时现场一片沉默。
良久，瓦德主动开了个新话题：「对了，你要不要参加我的演员班？」
瓦德秀给奥斯汀自己的演员工作室的宣传手册，上方写着「大西洋表演学校」的字样，且不仅展示了师资、著名学员照片，还标示了以千位数起跳的价格。
不过奥斯汀并没有仔细看那间演员工作室的价格，因为「大西洋表演学校」碰巧是纽约大学附设的演员训练所，而他仍是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的学生，所以不用花多少钱就可以获得专业的戏剧训练。
「当然行。」他说。
然后瓦德转向拖车内侧：「胡安，到时候如果赚更多钱了，再去参加我那个表演班吧！」
拖车内侧一片静谧。
瓦德和奥斯汀这才发现，那位没存在感的室友，早把书盖在脸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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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德的表演班邀约仍记忆犹新，奥斯汀便回到了橄榄花园餐厅。
今天他发现，自己可以将这座餐厅，当作一间非正式表演课的教室。
服务员和演员的共通点，就是都必须演出上头的人所规定的情绪；在内场服务时倒没那么强烈的伪装要求，只是必须在店长威加诺先生的威压下，不露出不服气的情绪。
上了外场，演技要求就更高了。奧斯汀必须挂上温和的笑容，演出热心助人的态度；面对难缠的客人，还要忍下满腔怒火，随时准备好回应对方任何难以预料的刁难，同时不破坏自身彬彬有礼的助人形象，简直是即兴演技大考验。
当奥斯汀稍有空闲，他就观察不同职业、背景的客人，并发现他们的动作、语气和气质都有显著的区别。
光临此店的普通上班族，通常穿着便宜西装、踏着心事重重的跫音入座，点餐时也小心翼翼，深怕超出了预算；具有主管以上身分的人，则气定神闲的点餐、等候上菜。
由于橄榄花园的餐点价格不低，能在此处用餐的学生，往往充满了富家子弟的气焰。他们常穿着一身闪耀的行头入场，对餐厅内的服务员颐指气使──不过当他们遇上店长威加诺先生，便被凶得夹着尾巴逃了。
各种顾客的样貌，都悄悄的被奥斯汀收入眼底。
餐厅有时也会加入新人，例如最近应征成功的女招待。
「嗨！大家好！」这女孩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豪不害臊的操着浓重的澳洲腔和大家问好：「我是布鲁克米尔，很高兴认识你！」
「现在是工作时间，少在那里吱吱喳喳，听见没？」威加诺先生仍操着浓重的意大利腔斥责。
「遵命，柯里昂阁下。」女孩回答。
柯里昂阁下，亦即维托柯里昂或迈克柯里昂，是电影《教父》中的□□教主。这哏马上让员工群内传来嗤嗤窃笑。
连威加诺先生本人也差点笑出来，他却还是忍住了，然后……赏她一阵好骂。
这澳大利亚女孩怪有意思的。奥斯汀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