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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你会站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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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两点。

    市中心,宇森大厦。

    42楼,零度律师事务所。

    第二会议室。

    赵律师和吴律师因手头上这起故意杀人案的新证焦头烂额,各执己见,吵的面红耳赤。

    凌霄蹙眉,握着钢笔点了两下桌面。

    会议室安静后,凌霄抬眸:“死者身上多处淤青,痕迹鉴定是委托人所持木棍所致,可是致命伤,是死者后脑勺被击打,造成颅内出血致死。而后脑勺的两处伤口,一处是委托人持木棍所致,一处是一个90°角的圆锐凶器所致,目前法医无法确定到底是哪处伤口致人死亡。”

    赵律师松了口气:“我也觉得突破口在这里,警方虽然找到带有委托人指纹的木棍,但并没有找到另一个凶器。公诉人只要没法证明两处伤口都是委托人造成,这故意杀人罪就定不了。”

    “不要掉以轻心。”凌霄转头看向吴律师,“吴律,你认为呢?”

    吴律师虽然刚才与赵律师持不同意见,可是凌霄都这样说了,他也就摆手,表示没意见。

    凌霄:“赵律,关于那个90°角圆锐凶器的信息,最近也要多跑跑警察局才行。”

    赵律师点头:“好。凌律放心。”

    凌霄摆了摆手,众人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此时,会议室只剩凌霄和李尚。

    李尚仔细看着资料:“你说这个90°角的伤口到底是什么击打的?”

    凌霄摇头:“复印一份给我吧。”

    “好,我传真给你。”李尚无奈摊手,“这委托人也真是叫人头疼,一开始还否认打人,硬要警方把凶器木棍找出来,对了指纹才肯说。我看啊,如果他还隐瞒,被警方找到那个什么90°角的凶器,就是神仙来辩护,也没办法啊。”

    律师要坚定的相信委托人。所以最让律师头疼的,就是不诚实的委托人。

    李尚见凌霄没说话,画风一转:“凌律,你弟弟不是回来了吗?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他随时都可以回来,我鸟他干什么?”凌霄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现在所里的案子,不管在不在我手上,都不能出任何问题!我一定要成为印日集团的法务首席!”

    “我懂,毕竟筹谋了这么久。”李尚站起身,语调轻松下来,“凌律,你今晚睡办公室吗?”

    凌霄办公室有休息间。

    他顿了顿,睁开眼睛看了眼窗外。

    夜色很深,星点寥寥。

    “不了,我待会儿开备用车回去,叫老张明天去我家把车开回公司就成。”

    李尚八卦之心瞬间燃烧:“是因为珊珊回来了?在等你?”

    凌霄抬眸,语气慢吞:“珊珊?”

    “那叫嫂子?”

    “闭嘴吧你!”

    李尚也不再打趣,语气嘚瑟:“我要回去了,我家乖乖还没睡,在等我。”

    凌霄嫌弃的‘啧’了声,身子往椅背一靠:“谈个恋爱,恶心谁呢?”

    李尚站在会议室门口,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恶心你们这种已婚人士。”

    会议室门关闭后,凌霄自嘲的勾起嘴角。

    已婚人士?

    他这算什么已婚人士?

    小没良心,四年间全家谁都联系,就不联系他。

    还避开他拉小群。

    天天在他背后翻白眼儿。

    又胆小又记仇。

    不唬着点怕是在她那儿,都查不到他这号人。

    凌霄无奈叹气,闭上眼睛后,仔仔细细在脑袋里过了一下刚才那件案子的所有信息。

    四年了,临门一脚了,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印日集团这条船,他必须得上去。

    凌霄到家已经快凌晨三点,他想,他们俩应该已经睡了。

    推开门,是明亮刺眼的灯光,还能听见电视剧的声音。

    凌霄挑眉,往里走,空气中飘散着孜然辣椒粉混合酒精的味道。

    一地凌乱中,两个睡得四仰八叉的酒鬼!

    凌霄困倦的眼皮半眯着,青筋横跳。他上前踢了凌樾一脚。

    没反应。

    凌霄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他不住的想: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他关掉电视,收拾好地方的东西,打开空调换气。

    凌霄看着地上的人,就差把后槽牙咬碎。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走到沙发旁抓起羊毛毯子盖到朱珊身上,然后蹲下身,隔着毯子把人抱起来。

    这动作扯得他肩胛骨又是一阵疼。

    凌霄把朱珊放到房间的床上,她都没任何反应。

    凌霄摇了摇头,视线环顾房间。

    朱珊住进来之后,凌霄还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与之前相比,房间多了置物架,小立柜,小书桌,小椅子,还有粉色边框大立镜。

    凌霄走到窗边去拉窗帘,才看见阳台摆了一圈多肉,小花盆奇形怪状,小多肉也奇形怪状。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不过看上去很有生机。

    回到房间,凌霄视线滑过床头柜,一个原木色相框映入眼眶。

    他拿起来,是朱珊的全家福,相片的色彩,能看出有些年岁了。

    上面的朱珊五六岁的样子,被朱孝文抱在怀里,笑得傻白甜,小手被许念牵着。

    是很有温度的照片。

    凌霄指腹摩挲相框,想起最后一次见许念的情形。

    他当时高三,在教室上课,突然被班主任叫出去。

    凌霄平时成绩虽好,但惹事也不少。

    还以为又要被一顿说教,可是班主任却问他,是不是和朱珊家很熟。

    凌霄不明所以,但是表情极其难看。

    他不想听见有人议论朱珊的家事。

    因为那时候,议论声全是恶人心的词汇。

    班主任见他不说话,又说:“朱珊妈妈出车祸了,好像挺严重,医院联系到学校,可是他们班冬令营还没回来,你看你要不要去医院”

    凌霄没听完,拔腿就跑。

    他打车去医院的路上,整个心焦灼不安。

    脑袋里是朱珊因为朱孝文的离世而哭的昏天暗地的模样。

    他只希望,命运不要专挑细绳割。

    事与愿违,许念的情况比凌霄想象中还严重。

    连医生都对他无情的摇头。

    凌霄走进病房,耳边是医疗仪器跳动的声音。

    病床上的许念看上去面容很正常,只额头一块白纱布,依旧温柔的模样。

    她总是温和的敲门,然后站在门外问,凌霄凌樾,你们要不要来阿姨家吃饭,阿姨今天做了好多咖喱鸡。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病床上的许念微微睁开眼睛。

    她的整个眼白都是红色。

    她看着凌霄,唇动了动,只剩气音:“珊珊”

    “珊珊在冬令营,周末就回来,阿姨”凌霄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再等等好吗?”

    许念又闭上眼睛。

    凌霄垂眸,脑袋里一片混乱。

    他的手不受控的颤抖。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触碰,那是许念想要拉他。

    凌霄反手轻握住许念的手。

    许念没睁眼,气息比刚才还弱。看见她的唇在动,凌霄凑上耳朵。

    他很努力了,可是听不见完整通顺的一句话。

    断断续续的,只听见“照顾”,“担心”,“珊珊”,“妈妈生日”这几个字。

    然后闯入耳朵的是比许念声音清晰百倍的“嘀——”声。

    那是仪器的警报声,是生命的结束声。

    延绵在整间病房。

    朱珊没见到许念的最后一面。

    凌霄却拼凑出许念最后的话。

    ——担心珊珊,照顾珊珊。

    嗯,他答应了。

    许念的葬礼是凌霄爸妈赶回来帮忙处理的。

    葬礼过后,朱珊的去留成了难题。

    她才14岁。

    而两家,只是邻居关系而已。

    凌霄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很认真的玩着手游,淡淡开口:“就住我们家呗。”

    凌妈揉着太阳穴很是困扰:“可是珊珊年纪小,我和你爸不常在家。”

    是怕照顾不到位?

    凌霄语气不经意:“不小了,和凌樾一起也有个照应,再说了,我不是在家吗?”

    “你高三了,明年就高考了。”

    凌霄臭屁道:“我这智商,再照顾五个小孩也不成问题。”

    凌爸思虑后开口:“就先住我们家吧,你看葬礼上,也没个亲戚朋友来悼念,这个时候都避着呢,能送哪里去?”

    “我什么时候说要送了?”凌妈拍了一下凌爸肩膀,“送哪里我都不放心。”

    凌霄站起身,微微侧身:“那不正好?就住这儿呗。”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凌霄回到房间,手机上的手游早就“gameover”。

    他把手机往桌上随性一扔。

    照顾妹妹?

    能有多难?

    他不是一直当妹妹罩着的吗?

    只是这照顾着,照顾着,怎么就让他有了一种自己所有物的感觉呢?

    凌霄思绪回来,视线转到醉酒的朱珊脸上。

    她头发凌乱,整张脸因为酒精白里透粉,圆润的脸颊还粘着些烧烤调料。

    凌霄把相框归位,抽了张湿纸巾给她擦脸。

    凉凉的触感,朱珊眼睫抖动两下,眼睛缓缓睁开。

    凌霄手一顿,然后看见她眼眸顷刻间便溢上一层水雾。

    朱珊嘴一撇,尾音带着哭腔,极其委屈的叫:“凌樾~”

    凌霄眉心不爽的蹙起来。

    朱珊缓缓坐起身,抓住凌霄手臂,小脸凑近了些,发出疑问:“凌樾,你怎么越长越像凌霄?”

    她语气里全是酒后滑稽的失落。

    凌霄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

    他把手抽出来,食指抵着朱珊脑门,把人推倒在床上,语气也不客气:“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明早再跟你俩算账。”

    他站起身刚想走,手腕又被一双火热的小手拽住。

    凌霄侧头,对上朱珊有些泪光的眼眸。

    他沉了口气:“说。”

    朱珊眼眸颤了一下,圆润的小脸全是脆弱难过:“我没有你说的乐观,也没有你说的勇敢,我连朋友都不敢交。”

    她大眼睛水蒙蒙,慢慢滑出泪水,连睫毛都湿了。

    凌霄蹙眉,看着那眼泪顺着她脸颊滑入脖颈,然后消失。

    可是她脸颊上泪痕的水渍还在。

    凌霄重新坐下,薄唇轻启,问:“为什么?”

    “我害怕”朱珊手指抠住凌霄手背,垂下头,“我害怕他们知道我爸爸的事。”

    凌霄顿了几秒,抬手捧起她小脸,抓住衣袖为她擦去泪水,最后用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痕。

    语气安慰:“知道你爸爸的事,就不和你做朋友了,这种朋友不交也罢,怕什么?”

    朱珊闭上眼睛,眼尾又滑出泪水,砸在凌霄还未收回的手指上。

    滚烫。

    凌霄手指颤了颤,轻声道:“不用怕。”

    朱珊摇头,吸了吸鼻子:“我是害怕害怕从朋友口中,听到难听的话。”

    不敢交朋友。

    不是怕交不到真心的朋友。

    而是怕把对方当成朋友后,听到出自他们口中关于她爸爸的非议。

    这是她的脆弱。

    其实,她根本不用害怕。

    她爸爸的事当年本就没有定罪,过了这么多年,在信息更迭极快的时代,哪里还会有人提及?

    只是她自己忘不了而已。

    忘不了当时被亲戚嫌避,被同学排挤,被好朋友孤立的感觉而已。

    那些伤,深深烙印在她心上。

    并没有被时间治好。

    于是她把自己封起来。

    凌霄知道,要解开这个结,真的需要当年的真相。

    朱珊大眼睛扑闪:“凌樾,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如果你变成凌霄,我就没有朋友了。”

    正给朱珊抹泪水的凌霄手指一顿。

    他抬眸,视线笃定的对上她眼眸,掌心滑过她脸颊,带着温热,一把把泪水全部抹掉。

    把人重新按下去,扯过被角盖在她胸口,并把一旁的暴力熊塞她怀里,娓娓道:“很快,你会站在阳光下,做你所想。”

    朱珊下意识捏住暴力熊耳朵,指腹搓了搓。

    她眼睫颤动,看向凌霄时有些茫然,有些可爱。

    凌霄嘴角微微上勾,锋利的眉峰柔和下来:“现在,好好睡觉。”

    朱珊看了他两秒,乖乖“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凌霄拿上毯子,关了灯才出房间。

    他走到客厅,视线定在凌樾身上。

    没有片刻思考,直接把毯子粗暴的扔他身上,拍了拍手,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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