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此路迢迢
江淮小学建的很快。
然后才开始招生，不过，这招生很奇怪，官府放出一千个名额，但只在府城招两百人。
“府城的百姓可是江淮过得最好的，所以，只要他们有能力，都会送孩子去学习，可下面的县城不一样，甚至还有一些村子，一个村子都寻不出一个识字的人。”
温知渝和苏樟坐在还没有学生的小学里，聊起这一次招生的事情。
苏樟之前就是不理解为何要这样招生，要知道，官府刚开始招生的时候，附近就来了足数的人。
“先生，这世上的确十分不公平，我们不可能直接消除不公，只能给他们一点机会。”
温知渝看着定下来的名单，这是已经定下的五百人，四百八十个男孩，二十个姑娘。
即便如此，哪怕是在江淮，对姑娘足够宽容的地方，也没几个人会主动送姑娘来读书。
“若真是个坚韧的，就一定会抓着这个机会努力翻身的。”
苏樟虽然还是不满要教授姑娘，但却不反对让那些寒门嫡子上学。
江淮小学第一届学生，招收男孩九百五十人，姑娘五十人。
这些孩子原本不该会有这个机会，他们的人生，原本该和自己的父辈一样，一辈子都看得到头，但现在，他们有了另一条路走。
“我知道，各位都是善学者，文采斐然，学问深厚。”开学之前，容玉宴请了选出来的夫子。
“但，我希望各位清楚，这些孩子大字不识，家中长辈唯一能教导他们的，便是如何种田，如何扛大包做苦力，好让自己活下去，曾经，在你们眼中，这些人，粗鄙，无知。”
容玉说到这里，语气略顿了顿，看着下面这几个人，按照温知渝的要求，全要的年轻夫子，这些人，更容易接受新东西一些，更愿意改革创新。
“你们的感觉是对的，可现在，你们是能改变他们的人，对江淮，甚至是大胤的百姓来说，只有看到这些孩子改变，往后，才会有无数人让自己的孩子来上学。”
容玉端起酒杯“各位，是改变这世道的人。”
说罢，敬酒。
下面的夫子，有的已经是面色涨红了，看上去可是激情澎湃了。
“这鸡血打的不错。”温知渝听了容玉这话，浅浅勾起唇角。
“他们会信吗？”
“为何不信？”
温知渝听着院子里的喧闹，他们的确是在改变这个世道啊，虽然现在只是星星之火。
学堂开学的那一日，容玉却没说什么，她说了，这些孩子也不懂，所以只说了奖励，若是学得好，贵人就能给奖励。
而温知渝，则站在那五十个姑娘面前，然后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
“这几个字，念男女平等。”
下面那些小姑娘的眼神，懵懂又茫然。
“各位，我希望你们记着，这是你们为之奋斗的目标，或许现在不会懂，但终有一日，你们会知道，人生本该是自己掌控的。”
温知渝看着她们“各位同学，前路迢迢，切莫回头。”
下面坐着的女孩子，倒是都穿着衣服，但很多都能看出来，那衣服并不合身，而且十分破旧，学校给他们量了尺寸，但校服还没做好，还要等一些时日。
这些姑娘，一眼看过去，都是黑瘦的模样，坐在板凳上，也是有些畏缩，说是都八岁往上了，在温知渝看来，却是五六岁的身高。
甚至手已经皲裂了，若是不去看大小，根本瞧不出那是孩子的手。
这些姑娘也在悄悄看着温知渝，这是他们的夫子吗？夫子好好看啊，是仙女吗？
皮肤白皙，面容精致的女子，穿着一身浅碧色长裙，看着她们的神色却是温柔的，没有不屑，没有厌恶，在这些姑娘眼里，从前连她们的爹娘都不曾这样看她们。
很久之后，她们才知道，那是信任，她们才知道，当初的温知渝给予她们的是什么。
大胤第一批科举入仕的女官，便是从这个教室走出去的，自从天高海阔，她们终将高飞。
巧娘很多年之后，还记得夫子第一堂课和她们说的话，当时她们听不懂，但却记得很牢靠。
那个如仙人下凡一般的夫子，站在讲台之上，告诉她们。
“你们是第一代，所以注定牺牲，或许一辈子都要遭人冷眼，打压，会有泼天恶意朝着他们袭来，这一条路，遥远，甚至看不到终点，可总有一天，你们再也不会回到过去。”
巧娘明白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站在朝堂之上了，甚至已经成了五品大员，那个时候，她权利在握，没有人能左右她的人生，她才知道先生何意，她回不到过去了。
走上巅峰之后，便再也不会在意山脚的风景了。
那个时候，男女平等也依旧没有实现，可姑娘已经好过了许多，至少不会再被无知无觉的卖给他人了。
而她们是殉道者，无惧无悔。
温知渝只给这些姑娘上了第一节课，容玉听了一会儿，等到下课的时候，忍不住笑她。
“你还和我说不要和他们说这些，怎么自己却要来说？”
“这不一样，男孩子，对他们来说，建功立业是理所当然的，可姑娘却想不到这些。”
所以，她们总有一日，要知道自己为何而努力。
江淮小学开学了，虽然在江淮引起了轰动，对外的消息却没传出多少去，只知道江淮又开办了官学，不过是个官学而已，能打探到这个消息的人，也是瞧不上那官学的人。
容玉和温知渝站在校门前，今日开学，容玉也瞧见了那些学生。
“你幼时是什么样子的？”
温知渝不明所以，“我？”
“可能是我太贪心，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一千个你来，但那些孩子。”
容玉摸了摸下巴，有些迟疑的看着温知渝“那里面，当真会有文曲星吗？”
实在是看不出来哪个气质出众啊。
“殿下的确贪心，可殿下，这些孩子哪怕去做一个小吏，也会对您忠心耿耿。”
第一届只有一千个孩子，然后呢？往后哪怕每一个州府只建一个小学，这些学生每年也是数以万计的。
这些孩子，会成为大胤的根基。
“江淮这边好一些，我的银钱还支撑得起来，但若是整个大胤都如此，知渝，你觉得国库能生钱吗？”
容玉这话问的十分认真，温知渝看着，竟也仔细想了想“应该不会吧。”
当然不会啊。
“希望，我到时候还能这般顺利。”容玉看着蒸蒸日上的江淮。
“吴家兄妹在泾阳过的不错。”容玉也没坐马车，打算和温知渝一起走回江府去，突然提起这事来。
“这段时日，我能做的都做了，唯独泾阳，我从未亲自去过，也不曾让人去。”容玉自来了江淮，可谓是事事顺意，唯独在军队这事上。
北关军，姜家军，容玉为何不着急招兵买马，是因为打算吃现成的，可这现成的，始终没有吃到她嘴里，她要很为难啊。
温知渝停下脚步，看着容玉“殿下现在好像没什么要紧事了吧。”
“没了。”
“那就去泾阳吧，现在就去，既然元后是将才，殿下应该也不差吧。”
温知渝看着容玉，用一种鼓励的眼神，“殿下去泾阳吧，若是北关军当真能把控住泾阳县，我们是不可能攻打下来的，只好让殿下去了，殿下一个一个的打服， 倒是能顺利一些。”
“你确定？本宫一个一个去打？”
温知渝已经让赤影她们去准备行李了，“如今还不曾入夏，落雪的时候，殿下应该就能带着北关军一同归来了吧。”
容玉不敢置信，这就是她等来的法子
“当初如何收服江淮的武官的？殿下不过是去北关军再做一次罢了。”
温知渝的确想了很多办法，但以防万一，她去寻了一次宗影，她想知道，当初北关军为何会信服姜桐。
一支有信仰且忠诚的军队，本该所向披靡。
“陛下下令，让衢州和附近的州府围剿山匪，应该会拖上许多时日。
四皇子和五皇子权力交接，六皇子被宣武帝刻意敲打，朝堂之上的势力，逐渐开始势均力敌。
容玉还未曾定下是否往泾阳去， 容玥给她来了信，大皇子的遗孀，去了。
江淮吴家长女，大皇子妃，亲王妃，虽比太医所言多活了一些时日，却在熬过了冬日之后，于一个春日，溘然长逝。
容玉去了吴家，吴家已经挂起了白布， 姜瑾年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却不懂得死亡是什么意思。
容玉抱起自己的侄女，落下几滴泪来“姑姑一定带你回京城，你爹娘都在那里等你。”
大皇子已逝，大皇子妃的逝去没有掀起半点水花。
但容玉，第二日就往泾阳去了。
总有人，很在乎一些人的逝去。
江淮暮春的时候，一切都开始安稳下来，就如朝堂一般，风起云涌都被有心人遮掩了下去。
这样的平稳，谁也不知能持续多久。
直到，衢州浮民举旗造反，直到，皇城司指挥使萧霁毒入肺腑，性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