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姜家的粮铺关了七八日,姜家只说存粮不多,正在从外面运粮食来冀州,让他们再等些时日。
“运粮,运粮,冀州这么多大粮铺,都说没粮了,外面的粮食送不进来,这姜家,莫非也没有粮了?”
“官府发放的那点赈灾粮根本活不下去,姜家不卖粮了,还有哪里能有粮食啊。”
“怎么没粮食。”一个吊梢眼的男人露出一副阴狠的表情“谁不知道,那些粮铺都存着粮食呢,就等着高价卖给我们呢。”
这事,谁不知道呢?可他们却只能摇头叹息,他们见着了那高门大户都忍不住弯下腰,更何况官商勾结,官府怎么会帮着他们这些百姓呢?
可姜家粮铺没有粮食了,百姓心慌意乱之下,到底还是悄然滋生了愤愤之情。
谢明德被困在府上,他并非不能挣脱容玉的人,这是他的地方,传个消息并不难,可谢明德没有,他只是默默等着。
二皇子容铮带着将士进了冀州府城,比起府城之外,冀州的村落才是真的破败,没有田地种粮食,他们就没有活路,而府城之中的,多多少少,手中都握着些银钱,否则,也不会到府城来。
可容铮领兵前来,却让冀州府城彻底乱起来了,百姓闭户不出,而那些世家豪强则是心惊胆战。
朝中的人真的能保住他们吗?
若是陛下当真要杀了他们,那朝中还能救过来吗?萧霁翻看着手中送出去的求救信,以及他们所许诺的好处。
“阿姐,你看,这些银钱,够不够赈灾啊?”
温知渝写下一个数字,然后看着眼前这个天文数字,去看萧霁“看来这冀州,比你有钱的可比比皆是,不知萧大人作何感想。”
萧霁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摇头“不应该啊,阿姐,这些不该是他们的全部身家,看来还不到最后时候。”
“不是全数身家,但半数身家该是有的,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萧霁的下巴放在温知渝的肩膀上,不轻的重量压下去,温知渝抬起肩膀“做什么?起开。”萧霁拿起一张名单“阿姐,你觉得,谁会来做这个善心发现的人?”
“不知道,谁都有可能,只看谁更清醒些了。”
萧霁不肯挪开脑袋,“那阿姐猜猜吧,或者我和阿姐赌一把?”
温知渝略一思索,写下几个名字。
“这几个人有何特别的吗?”
“极为看重自己的子女算吗?”温知渝看着纸上的名字,因为看重自己的子女,所以会想尽办法给自己儿女一条生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他们该明白,如今,宣武帝要谢家也明白。
萧霁随手圈了一个名字,“既如此,我便选他吧,阿姐,赌不赌?”
温知渝拿起毛笔,不满的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墨痕,像是猫胡子一样“耍赖。”
萧霁在温知渝身边玩闹的时候,姜家的粮铺再次开张了,这一次,姜家运来了大量的番薯,这番薯是限量购买的,一个人买一个,但价格便宜,冀州府城的百姓趋之若鹜。
这番薯个头大,一人一个能吃两天,姜家的老板,成了冀州的活菩萨,那一天,粮铺外面排着很长的队伍,所有人都感恩戴德样子,容玉远远看了一眼。
“那些人怎么说?”容玉给了冀州所有府上一封密信,只要他们开仓赈灾,陛下就会留他们一命,可显然,她这个公主“人微言轻”,那些人高高在上习惯了,世家豪强,让名头让他们盲目起来了。
这些人忘了,士农工商,他们只是商,不是官,更不是皇亲国戚,容玉听这话的时候,谢明德就在身边听着,容玉看着谢明德“听闻谢大人手段轻,性子温和,这几年,可是养大了这些人的野心啊。”
谢明德笑了笑“殿下说笑了,我也是大胤的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怎知,他们竟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谢明德说着,轻叹一声,看起来很是惋惜的样子。
“是啊,谢大人,本宫很好奇,你和谢太傅这祖孙之间,为何会突然翻脸呢?在我看来,你那些堂弟,可比不上你,谢太傅最看重的,该是谢家门楣才是。”
谢明德端着茶杯“我与祖父的关系很好,不劳公主担忧了。”
是吗?谢明德只要不是个蠢的,就该明白,冀州只是陛下对谢氏动手的一个理由,可谢明德,却没有任何动作,轻易的被容玉控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好似在欣赏一个世家的倾颓。
“我以为谢大人是想要活下去的。”可谢明德半点没有大义灭亲的意思。
谢明德不说话了。
姜家的粮铺开了三日,那够数的番薯突然就不够买了,姜家掌柜在门前说话,没有买到的百姓情绪很激动,这个时候,即便他们知道姜家是善人,可家中还有老幼等着,他们更在乎到手的粮食。
这个时候,一个络腮胡的男人突然拽着一个人扔出排队的队伍“我认得你,你是陈家粮铺的伙计。”
什么?其他粮铺的伙计?
心思活泛些的,明白过来了“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将粮食买走了。”
“黑心肝的东西,这可是救命的粮食啊。”一个男人上去踹了一脚那个伙计,紧接着,又被揪出来些生面孔。
姜家粮铺面前站了不少人,群情激奋。
“你们是不是想买了姜家的粮,再让我们去买那高价粮?”
最先被揪出来的伙计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被人压着,还不忘叫嚣着让人放开他,“得罪了我家老爷,你们还想不想买粮了?”
“你们粮铺不是说没有粮了吗?”一个中年男人浑浊的眼盯着他们。
“我。”那伙计语塞。
络腮胡踹了他一脚,用的力气不小,当即就让人吐出血来“你说,我们在这弄死你,你家老爷能怎么样?”
“杀了他。”有年轻的男子,麻木的神情带上了愤慨,若是没有粮,那他们或许就得过且过了,毕竟是饥荒,可现在有了粮,却有人不让他们吃。
“不,你们不能杀了我,冀州现在早没粮了,只有我们粮铺里有粮,这姜家粮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姜家粮铺前的情况乱的很,官府如今又自顾不暇,中间有人煽风点火,很快,整个冀州府城,都开始传姜家没粮了,因其他老爷不许姜家卖粮食。
府城的人是见过的,从村子里逃难而来的百姓,流离失所,性命不保,而在姜家粮铺开张之前,府城的百姓过得也不好。
这冀州府城中,没几家是没去过“肉铺”的,更何况,街坊邻里的,大家都知道,今年的时候,谁家少了个孩子,谁家少了老人,老人和孩子都不值多少粮食,家中人多的,女儿或者儿媳妇,便总会悄然没了身影。
没人去问,大家心照不宣,这是一场噩梦,等噩梦过去,所有人都会对这场饥荒守口如瓶。
可姜家给了粮食啊,那是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吃了粮食,他们就成了人了,所有人都是理直气壮的,可现在,没了粮食,他们都得成恶鬼。
“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们活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如同水花进入了油锅,炸裂开来。
百姓的确麻木好拿捏,可只要给他们一点当人的希望,谁愿意当鬼呢?
“我们活不下去,他们也别想好过。”
姜家面前还乱着的时候,姜家的伙计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大嗓门让铺子外的人听了个清楚。
“掌柜的,有人要烧了咱们的粮仓。”小伙计的话一出,被络腮胡子拽住的男人嗤笑一声,“姜老板,你何必要为这些人得罪整个冀州城呢?他们饿死了,姜老板的日子总还要过下去的。”
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冲出来,几乎要撕咬掉那个人一块肉下来“我儿若是死了,我死也要拉着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同归于尽。”
百姓的怒火被点燃了,他们要死了,既都要饿死了,还不如驳一把,反正也是个死。
军队和衙门好像都没了声响,容铮带兵来冀州之后,只在府城外扎营,因为,冀州府城没有民乱啊。
冀州,只有谢家贪墨朝廷赈灾粮饷,官商勾结,罔顾圣上旨意,置冀州百姓于不顾的世家豪强。
所以,容铮的军队没有动,可他们在冀州城外,就是一个威胁。
很快,几乎是在一天之内,整个冀州府城都知道,那些世家豪强家中的粮食堆积成山,却不肯卖粮食,是为了卖高价粮,或者让他们为了粮食卖身为奴。
知道朝廷发放了赈灾粮,可粮食却入了那些人的粮仓,知道安善县如今活下来的,只有谢家的奴仆和佃户。
他们说,这些权贵老爷要靠着这一次饥荒大肆敛财。
那些人已经那么富裕了,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也只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着,可这些人还是不知足,他们还是要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血汗。
“他们不让咱们活,那咱就和他们拼命。”
“没错,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不知谁说出这句话来,冀州的百姓,如今才算是反了。
温知渝在远处看着自己一手炮制的戏码,如她所想的一样顺利,她知道,冀州的这一场大戏,终于到了结局,到了落下帷幕的时候。
萧霁看着那些百姓,揽着温知渝的肩膀“阿姐不必伤心,他们不会死的,即便死了,也好过这样麻木不仁的活着。”
他们这一处看得远,可以看到肉铺,依然有人进出那个肉铺,出来的时候都拿着一个小小的纸包,有些饿极了,便掏出一块肉干慢慢咀嚼着,既没有悲哀,也没有惊惧,只有填饱肚子的满足感。
温知渝轻轻呼出一口气,他们赶来看了最后一场戏的开场,“走吧。”
姜家铺子前的事情传的很快,大多数人都是不以为意的,他们怕的,是陛下派来的军队,而不是这些从未看在眼中的百姓,百姓的性命,何其轻贱啊?
也有看透了的,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去见了萧霁。
容玉在谢明德的府邸,让她带来的护卫守在谢府门前,所有试图寻这位谢大人的,全都被就地格杀。
谢明德看着“公主既已达到了目的,何苦还要杀这些人?他们也不过按主子的吩咐办事。”
容玉露出一个明艳的笑“是啊,所以以前我只是拦着他们,现在不必了,我要他们恐惧,只有足够恐惧,才会相信自己是被抛弃的,谢大人,您这个时候就不必做这个好人了吧。”
“我以为,公主只会杀我一人。”
“我倒是想,可我仔细想了想,只杀你一人,解不了冀州的困局,我也得不到冀州的民心。”
谢明德突兀的生出惊慌来。
“谢大人,人总是不知足的,无论是你,还是我。”
谢明德平静的神色逐渐扭曲起来,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我本也没想活着离开冀州。”
“那就好。”容玉让人传信给容铮“如今,朝廷该出场了。”
姜家的铺子前,人群逐渐散去,铺子关门之间,掌柜的一脸憔悴,如今粮仓受损,但不严重,明日姜家还会继续卖粮的,百姓看了一眼粮铺,脚步沉重的归家了。
粮铺关了门,那个络腮胡和那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伙计都在,掌柜的要叫郎中,那个人摆手“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这是给你的银票,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许回冀州。”
“小的明白,大人不必担心,我在陈家粮铺干了这么些年,老娘临走的时候,却连一口热饭都没吃上,若非掌柜的善心,我老爹也活不下去,小的定不会恩将仇报。”
总要有人来点燃怒火,拉开序幕,有了领头的,才会有跟随者,那络腮胡看着姜掌柜“我们的人都混在百姓中了,今晚就行动。”
当天夜里,冀州城中的百姓拿着火把和农具,围了冀州那些世家豪强的府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