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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聂楚郡和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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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的婚姻不是计划周全的,虽不是随意而为,但也是将就的。开始的将就是否能坚持到最后,就不一定了。

    都说婚姻是将错就错的,可是否能一错到底,或者知错就改,怕是有条件的。在现代文明中,在生活节奏加快,生活半径变大的城市人中间,一开始的将就也许就铸成了后来的错。这个”错“,没有陆游与唐琬姻缘中的”凄美、哀婉“,令人回肠百转;更没有擦肩而过,回眸一望的令人扼腕长叹,有的是让人厌倦的、却又挥之不去的尴尬。

    国际展会在中国不同城市陆续举办,北京的亚运会,上海的国际博览会。让从未走出过国门的国人,开始直面外面的世界,不少人也在努力让下一代人跻身于大洋彼岸的城市生活,并引以为傲。”崇洋媚外“不再是一顶很沉重的帽子,相反,是一种姿态,一种腔调。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是口号,却比以往多了不少温情。人们在足够大的空间里开始了阶梯战,乡村的人往镇上奔,镇上的人往省城挤,进了省城的加快步伐奔向省会,终极目标则是南方的上海,首都北京。

    小聂第一次到江西,被人问:”姑娘,你是哪里人啊?“,当她回答自己是北京人时,对方的眼中散发出惊喜、羡慕的光采,那情感是真诚的,善意的。那时候,北京就像火车广播里讲的:是祖国的心脏。北京人出了京城都自带皇范儿,似乎还有天子在一样。常听厂里的老人对小聂夸赞:”闺女,你可是天子脚下的人啊,能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儿,真是不简单呐,有什么难处就吱一声啊。“这话说的最多的是村支书。一时间让小聂觉得乡土很亲,而城市很冷漠,充满了尔虞我诈。

    可渐渐地,乡里的人也变得势利起来。尤其他们对单身女子很苛刻,似乎被一个未婚女子管着,他们这些男人感觉憋屈。他们自然知道小聂是北京城里的人,不敢心存妄想,但听说村支书给她和富贵哥说媒,没了下文,就气不过了。在他们眼里,富贵哥离天子差的不远。

    村支书听说小芹去了美国,就更是觉得自己有远见,早就看着那丫头傲气得鼻孔朝天,娶进门反倒是个祸害。于是村支书又旧话重提了。

    ”小聂啊,你看,咱们这厂子让你和富贵经营得这么好,我听乡亲们说钱发的可是不少,好多家都琢磨着盖新房呢。趁着不忙,赶紧把你和富贵的事办了吧。你看咋样?“村支书的旱烟袋握在手上,会议室里已经充满了烟草味,小聂皱紧了眉头。

    门上明明贴着禁止吸烟的标志啊,连村支书都违令,这厂规厂纪怎么维护啊。

    ”支书,这事,您得问汪总。您觉得呢?“小聂心想,汪富贵怎么跟这老家伙沟通的啊。

    支书乐呵呵地走出会议室,小聂把窗户全都打开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她没想到小芹会放下北京那么个大摊子,扭身就去了美国。看汪富贵那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该不会是小芹一走就没打算回来吧?她相信小芹想去美国留学,可也知道,是汪富贵帮了很大的忙,她小芹的北大研究生资格才失而复得的。就这么放弃了?真的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她可是保送上的研究生啊,多少学生点灯熬油地就为了赢得那一次考研成功啊。小聂替汪富贵不值。

    在繁华的都市中,青年人们忙碌地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追求着物质的丰富和生活的便利。但是否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楼高了,车多了。光效应、光污染的概念有了,尾气污染来了。一个生长在农村的人走进大都市,不能不感到光怪陆离。当他适应了眼前的一切,就意味着放弃了原来的自己。可他失去的是什么呢?并不都是落后和不堪。也许他曾经的疏离感是值得记忆的,后来那份华夏民族共同的情愫被描述为”乡愁“。

    北大南门图片社,从三角地搬过来一直没再搬家。他前后的店铺,店主都不知换了多少茬。黄老板却一直是那个铁打的营盘。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他都能应对。当初,吕一鸣出租金,后来,他和吕一鸣各出一半租金,收益自然五五分账。小聂的工资一直是吕一鸣给,多少他并不清楚,也不好问。现在,吕一鸣又要南下广东了,黄老板终于鼓足勇气提出收购吕一鸣手上那一半股份。

    ”嗬,您老这是挣着大钱了哈。现在你拿钱买可比当初贵不少呐,你乐意,我也不能那么干呐。那不得让您恨我一辈子。送您了,您看着给,意思意思就得。得空咱们上即墨海鲜搓一顿,把协议签了。您这还是帮了我的大忙呢。瞅着我要走了是吧?“吕一鸣说着,朝黄老板肩上就是一拳。

    黄老板大名黄坎,正宗的徽州人。他对自己的评价就是:踏实。的确如此,他干图片社,一干就是十五年,对于这个火红的年代来说,他这样的做派不能不说暮气沉沉。虽然他一直给吕一鸣印《北大边缘人》,还当过几期责编,但他自己都感觉,吕一鸣用他就像用一台机器。

    之前京城的胡同纵横交错,人们却过着单纯的日子,小聂记得中学时,没有什么人会问你家长是干什么的,挣多少钱。那时老爸他们一个工段的人挣的工资都一样,常有老爸的工友到家里来找他喝两口,一聊就是大半天,日子过得再平淡不过了,大家似乎都很闲,有的是时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攀比了。住在什么区,住的什么房?家里是干什么的?

    自己上了五年大学,学校里同样被改革大潮冲击着。大多是某某老师当了什么主任,或者在电视台去做什么讲座了。开始时,薪酬都是上交的,大家也都没什么说法。后来电视台越来越多,栏目五花八门,也都想请北大的教授,于是电视台的费用水涨船高,教授之间因此产生的竞争越发激烈。

    小聂觉得这都很正常,尤其学经济的,在适当的媒介上发声,也是尽一份社会责任呢。在那个改革开放的年代,社会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迫切需要理论的指引。大学作为知识的殿堂,不再是与世隔绝的象牙塔,而是与社会紧密相连的知识中心。

    说起来,小芹是学姐,在中文系时,常听她和丽丽讨论专业的用处,似乎还很苦恼。仅仅相差一年,自己的班级里,大家对专业对口已经谈的很少了。事实上也是,很多公共课用的是同样的教材,那不就意味着大家都在读同一本书吗?小聂听一些人笑谈,中文专业要么是大家,要么就一名不名。她从一开始就觉得靠专业吃饭是不行的,自己是不会去学校当一辈子老师,判一辈子作文的。

    小聂很感谢北大五年给自己带来的机缘。

    一开始就在黄老板的图片社专职,她之所以敢这么干,就是因为自己对当时流行的五笔字型打字、速记都很熟练,而黄老板本人是做不来这些的。她呢?在这里干得很轻松,上班时间就可以看书。吕一鸣还给她开着一份固定的收入。

    接着,她在邱枫的慕然回首旗袍店里兼职,又靠自己攒的钱买下了旗袍店,算是给自己找到了靠山。

    但她从没想过深造,即使是学经济。她觉得与其在学校里猫着,不如到社会上真刀真枪地试吧试吧,让她最有成就感的当然是在汪富贵的小太阳公司做销售。而且,在几个节点上,她都对汪总心存感激,现在做着成才学校江西分校的校长,江西俊晖汽车厂主管销售的厂长,她的确像邱枫说的那样,是双料的才女,既有钱财,又有才华。

    可如果说到婚嫁,她最关心的却是:财务独立,就是对方不能染指她的生意。而且,她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写着:不能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家人都不是亲人。

    小聂起身关上窗户,山里的风还是蛮大的。

    她想起一次北大学生会得到不少小提琴家耶胡迪 梅纽因的演出票,地点在大会堂。要说这可是世界顶级的演出了,可她举着票找了一圈儿,无人应答。她最后硬着头皮邀请黄坎,黄坎当时的表情够小聂记一辈子的,她相信再大的腕儿都演不像。他们打车到了人民大会堂,发现门口有不少人在兜售演出票。那一瞬间,小聂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邀请黄坎了,到这里直接把票送人不就结了。

    也省得整场演出黄坎的眼睛都在看小聂,当小聂说:”台在那边,你总看我干嘛?“

    黄坎唯一一次地幽默道:”我觉得音乐是用来听的,所以不用紧盯着舞台。“

    回来就更尴尬了,去时为了赶时间,小聂打了车。好不容易进一趟城,她想到处转转,可黄坎偏要一起打车回北大。难不成黄坎就是为了付打车的钱吗?小聂觉得无趣。

    自那以后,黄坎看小聂的眼光里有了特别的东西,言语中也多了些体恤。小聂当然知道这跟爱情不沾边。

    突然之间,她觉得黄坎是可以帮她绕开汪富贵的人,更可以扮演她丈夫这个角色。之所以这么描述,一来,黄坎不是什么大老板,家里人谁也别想占到便宜。二来,她和黄坎在一起这么久,没见过她对任何女性产生过兴趣,让人放心。再有就是最关键的一点,和他结合,自己还可以独立地做生意,两人相安无事。

    小聂关上最后一扇窗时,嘴角上翘,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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